杜鸣听苏问昔要守夜,便知道苏墨的情况大约不太好。苏问昔医治了多少人,从来没有见她为哪个守过夜。
看苏问昔掉了泪,知道她是难过了,心里一疼,过来将她抱在怀里。
苏问昔将脸埋在杜鸣怀里,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子规,我不信他肯就这样撒手走掉。我已经救不得苏老爷,我不信我却连他也留不住!”
她这次是真的伤心了。
她自边城被苏墨认做义妹,那时其实并没有当太真,后来才知道自己是他的亲妹妹。然而不管当初还是现在,苏墨对她却是处处维护,时时劝解,如父如兄。
她在自己那个时代先是看着母亲去世,后来来这边是苏老爷,然后现在是苏墨。她不信她重生了一次,上天对她如此忍心。她不信,难道她重生的代价就是看着身边的亲人一一离去。
如果她重生的意义在于让她去体受这些离别悲苦,那她这一世的治病救人是为了什么?如果连自己最亲的人都留不住,她学这一身的医术又是为了谁?
杜鸣知道苏问昔难受,任她哭了一会儿,到底是担心孩子,轻声说道:“你想在这里陪着,我便在这里和你一起陪你。你到里面榻上躺着,苏墨为你肚里的孩子费心良久,你不要任性伤了孩子。”
回头对绍布说道:“今夜你就在这里值夜吧。”
绍布应道:“将军放心。若是有事只管喊我。”
杜鸣才扶着苏问昔去里面。
那边被苏瓒拉走的苏夫人却哪里闲得住?虽然担心苏墨,也知道苏问昔现在的身子不能熬着。想到苏问昔的身子,倒让她分了分担忧的心思,立刻吩咐厨房里备了各种茶点宵夜,还熬了汤一并送过来。另还打发了侍女送了崭新的枕被过来,就在苏
墨房里的榻上铺了。
杜鸣知道苏问昔晚饭没有吃好,端着苏夫人让人送过来的汤喂了苏问昔几口,又看她拿着筷子有一口没有一口地夹菜,到底是不放心,于是出去喊过绍布,让他回府将乔老头儿请来。
绍布自被乔老头儿一日两次地灌药后,别说见乔老头儿的人,就是听到一个乔字也是心内战战。然而知道此次苏墨似乎是病情不大好,不敢说别的,硬着头皮应着去了。
杜鸣回到房间里间,苏问昔正为苏墨做推按。夏天最热的时候虽然已经过去,然而苏问昔满脸汗水的样子吓了杜鸣一跳。她最近临盆在即,稍重一些的东西都不敢让她提,倒耗着精神和体力为苏墨做推按。
急步走过去,强行制止了苏问昔:“推按哪里,你说,我来做。”
苏问昔被杜鸣按住,没有开口,泪水先涌出来。
杜鸣一把将她抱住,轻声说道:“你是关心则乱。问昔,你且静一静心思。我让绍布去请乔师傅过来。苏墨必然无事!你信我!”
苏问昔知道自己是心乱了。床上躺着的那个,如果只是一个寻常与她不相关的人,她一定不会这样。然而正因为这个人是苏墨,她竟然一刻也等不得,一刻也不敢赌。
杜鸣按着苏问昔的头,温声说道:“你已经做了你能做的,问昔,你要耐心等一等。苏墨身体本就不好,你不管是施了针还是给了药,总要容他一个时间。他舍不得走,自从在边城认回了你,他对你极是上心,孩子他还没有看到,哪里肯走?”
苏问昔就只是掉泪。
杜鸣不懂,她也没有办法告诉他。她经历过的死亡都是最亲的人,先是她的母亲,然后是这一世的父亲,然后现在是苏墨。她不像杜鸣,没有拥有
过,与拥有过再失去,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
其实上一世母亲去世的时候,她的恨多于伤心。那时候因为更怨恨父亲,所以母亲去世的悲伤反而淡一些。这一世,苏老爷去的时候她并不在跟前,并未眼见,且因为早有心理准备,因此虽然伤心,但因为有所寄托,一两年也很快过去了。然而现在不是,苏墨就在她眼前,让她眼睁睁看着苏墨走掉,她受不住。
乔老头来得倒很快,全是因为绍布知道苏问昔伤心难过,自作主张骑着快马愣是将乔老头儿一路颠过来的。本来无心,然而一路颠着,听着乔老头儿暴怒地骂他,忽然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意,因此越发快马加鞭。路程虽然不长,却也将乔老头颠了个七荤八素,一把年纪,几乎骨头散了架,晚上吃的那一碗的红烧肉简直要被颠出来,简直气得要命。
气势汹汹地要将苏问昔劈头骂了一顿,一进房间,鼻子尖地闻到一股淡淡的药香味,原来已被颠得头晕眼花、站立不稳的身子立时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