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源自然也是明白,他没说话,江浸月却又说道:“你我不算熟识,你要是不好意思,就躲起来痛痛快快哭一场,也算是个发泄,我又不会笑你。”
离源抿了下嘴,顿了下舒了一口气,“现在好多了。”
薛妈妈已经让下人拿着饭菜进了院子,前面在摆饭,她寻了过来,见两孩子都坐在半人高的栏杆扶手上,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忙冲过来抱了下去,埋汰的看了眼江浸月:“小姐,吃饭了。”
说完,抱着两孩子前面去了。
“哦,这就来。”江浸月解开了身上的丝带,又去拆头上的那根发带,好半天没找到打结的地方。
离源站在旁边,一伸手,发带松散,江浸月如同水波一般的头发倾泻而下。
他捏着发带,滚了滚喉咙:“其实我在陈国公府里的回忆,并不算太美妙。”
江浸月侧头,站在廊下看离源。
“太公不,应该是外公,他那人小心谨慎,记忆里从来没有对我表露过一丁点的不同,唯一的地方就是,兄弟姐妹们同样请了先生师父,却莫名对我比其他人严厉百倍,我想着外公应该是
不喜欢我的,即使我样样比别人优秀,他的眼中有惊惧与担忧却更多。”离源站在阳光下,身上还穿着很是怪异的丫鬟素衣,衣服与阳光都无限明媚朝气活力,可是这样的场景,却因为离源的神色,逐渐在四周攀爬上了许多昏暗阴郁。
“我饭食比其他的孩子简陋,许多的功劳诗句也被其他的孩子顶替,我满心不服,去找外公理论,得到的只有一句,他说,陈源,这是你的命。”
离源抬起头,看向江浸月,“命这个东西,说来真是奇怪,七天前,我从未怀疑过我是陈源的身份,我只知道父亲是陈国公的三儿子,母亲是前朝异族的一个歌姬,生下来之后父亲嫌歌姬身份太差,不多时就让人处理了,只留下了我,从小到大,因为长相问题,被兄弟姐妹们嘲笑排斥,父亲更是不喜我,恨不得我就死在自己的院子里,我从不怀疑我这样的一辈子,或许被打压或者委屈或者有朝一日翻身。”
离源抬脚,日头太盛,他只觉得浑身一阵冷一阵热,想要站到廊下,又怕这样的自己惊着江浸月。
“等到有一天,外公跟我说,我是前朝遗孤,荣坤国乃至周边小国,暗地里都有凤字军掺杂,只要我不紧不慢徐徐图之,那这江山,还会是离家的,
多么不可思议的话,我竟然当时就接受了,连反驳的疑问都没有。”
江浸月站在廊下,没动弹也没有说话,轻轻蹙着的眉头,看起来如同一朵娇弱又惹人怜爱的花骨朵。
“所以,你说我伤心难过,我确实难受,我亲眼看着他们一个个在我面前死去,不管是对我好的,对我不好的,全部都因我而死,我心如刀绞恨不得当场了断了自己,即使是这样,我还是哭不出来。”
离源站在阳光
小丫头绿萝捧着毛巾蹦蹦跳跳的过来,兴高采烈的说道:“小姐,薛妈妈她再喊最后一遍你吃饭,你再不去,饭就都被荔姐儿吃光了。”
说着,还把冰凉的湿毛巾塞给了江浸月,“薛妈妈让我给你的,小姐我去吃饭了啊!”
绿萝说完,一溜烟的跑走了。
江浸月看着手里用冷井水湃过的棉巾,心头发暖:“薛妈妈就是这样,嘴里说着再也不喊我,却还惦记着我热不热。”
江浸月抬眼,看向离源,把手里的棉巾递给了他:“陈老国公这是拿了整个家族,用来爱你了。”
离源看着江浸月,嘴唇阖动,半晌接过了毛巾,垂下了头。
这个亲眼目睹全家被杀的早慧少年,终于在这一瞬间,红了眼眶。
他都明白,可是又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