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夫人身子微顿,继而苦笑:“是吗。”
裴詹转过身,视线扫过她的面容,竟捕捉到她面上一抹稍纵即逝的悲戚。他心中蓦的一悸,转瞬便平复下来。
“她知道你身子近来不大好,特地让我把凝玉露带给你。”
“哦,”兰夫人稍稍欠身,“谢锦华妃娘娘赏赐。”
她的言行过于恭谨,裴詹脸上变得不那么自在,“君……锦华妃想要见见你。”
屋内再次陷入沉寂,许久,兰夫人才舒出一气,“已经这样了,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区别呢?”
“兰若……”
裴詹眉宇冷沉,眼中失了素日的沉静,语气也变得急切起来,“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能原谅她吗?还是……你不能原谅我?”
兰夫人起身走向内室,只道了句“我累了”。
知道她不欲再多说,他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珠帘的后面,叹气道:“凝玉露要多吃,那是专门请叶姑娘调的。”
夜色已是沉沉,裴詹只身行走于游廊,那廊檐下暖红的光晕映来,在他的身上烘出了从未有过的寂寥。
凉秋一步一步走的深了,雾一层一层垒的重了。
沙沙……院中准点的扫叶声。
“秋意越发的重了,叶子落得满地都是,辛苦的还是赵伯呢。”
明珠站在浓雾里,垂下来的长发已变得润湿。
赵伯立起扫帚,待看清来人,抹了把额间的密汗,咧嘴笑了:“明珠姑娘早啊。”
明珠笑笑以作回应。
“镯子找到了吗?”
明珠晃了晃手腕,一对串了东珠的绞丝金线镯,围着她洁白的腕子滑绕了几圈,“找到了,这不是嘛。”
赵伯呵呵笑道:“你们年轻人啊,丢三落四也是常态。以后可要注意了,自己的东西可得收紧了。咱们府上来往的人多,丢了东西找不着了也是常有的事。”
“这全府上下,估摸着也就我能丢东西了。要换了别人,都精明着呢,可不都是捡东西的份,哪还有把自己的东西往地上扔的?”
赵伯又挥动了几下扫帚,“欸,这可不一定。那前院的九儿,可不就是常常找不着东西。她自己个的东西找不着也就算了,偏偏还老是怨别人拿了她的。前儿那新来的小厨子,硬是被她说拿了她放在厨房的东西,结果就被遣出府了。唉,都不知道是第几个了?”
对于这些茶余饭后的闲资,明珠顶多也就是过耳听听罢了,不作它评。这深宅大院的,有几家是没有闲言碎语的?更何况这九儿的的确确是出了名的泼。
“咯咯……”奶白色的雾中传来女子的笑声。
“都道是锦园的明珠姐姐性子明朗,嘴皮子利落,这几日见来,可不比以前更利落了?要说咱太师府啊,虽说个个都是伶俐的主,又有几个伶俐得过明珠姐姐的?先前就知道姐姐伶俐,但不像这几日这般伶俐中透着通透,估计这会子连九儿姐姐都没法跟明珠姐比了。姐姐莫不是回家一趟不吃不喝,只偷偷读了半个月的国学典册?”
明珠失笑:“快饶了我吧,你这句句又是姐姐又是伶俐的,我都快被你绕懵了。”
一边的赵伯紧接着话茬:“玉萝姑娘啊,今日怎么也起这么早?”
“不仅是今日,以后的几日都得这么早呢。”
“这是为何?”明珠不解道。
“像是有贵客来访,府上要提前候着,不可怠慢了。”玉萝掩面打了声哈欠,面上略带迷蒙,一脸缺觉的模样。
“那可知是哪些贵客?”
“不知道呢,所以这心里才不舒坦。赶早贪晚的,连侍候的是谁都不知道。”
几人闲话了一番,雾也散去了大半。明珠辞了赵伯回锦园,恰逢兰夫人刚刚醒来。自上次跟夫人不欢而散,裴詹已有两三日没进锦园了。兰夫人刚刚有些起色的身子,又回到了一月前。深秋的清早过分寒凉,她除了咳嗽竟还有些细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