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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落正在记录审讯的夜侯虽然笔下如飞,但时不时瞥向魏长乐,眉宇间显出惊愕之色。

魏长乐是金佛案的主办官,虽然监察院特意安排由他亲自审讯柳永元,但笔录的夜侯也算是审讯的参与者。

从开头到现在,魏长乐对柳永元的审讯过程,笔录夜侯一清二楚。

他固然惊叹魏长乐审讯过程中的逻辑性,但更震骇于魏长乐所谓的臆想。

虽然一切都只是魏长乐的臆想,但魏长乐所述却井井有条,完全立得住脚。

夜侯知道魏长乐的武勇,毕竟生擒塔靼右贤王的少年英雄绝不可能是窝囊废。

但他实在想不到魏长乐的逻辑推理能力竟然也如此强悍,仅仅这场审讯的过程以及做出的推断,即使是灵水司众多精于刑侦的官吏,恐怕也远远达不到魏长乐的境界。

最让夜侯震惊的是,如果魏长乐的推断属实,那么这位太署丞要干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毛骨悚然。

他要干的可不只是取几个人的性命那样简单。

神都人口密集,一旦真的出现瘟疫,那远比在神都发生一场战争还要恐怖。

却听到柳永元道:“按照魏大人的臆想,在神都散布瘟疫,那可不是小罪,甚至可以说是株连九族的不赦之罪。如此重罪,要找合适的替罪羊,可不容易。”

“确实不容易。”魏长乐肃然道:“仅仅为替罪羊找到作案的动机,就不是容易的事情。人心虽欲,但又有几个真的会丧心病狂散布瘟疫?没有一个合理的动机,要嫁祸于人也不容易。”

柳永元听到“丧心病狂”三字,眼角微微抽动。

魏长乐自然看在眼里,继续道:“当然,替罪羊除了需要合理的动机,如果还能增加监察院调查的难度,那更是再好不过。”

柳永元嘴角虽然还带着笑,但笑容明显不像一开始那么自然。

“当年有旨意,监察院可以监察百官,甚至可以秘密调查发生在神都得诸般案件,却偏偏不能过问胡人坊的案子。”魏长乐轻笑道:“非但如此,监察院甚至不能在胡人坊安插耳目,一旦被发现,势必会造成外交纠纷。”

柳永元感慨道:“朝廷为了交好西域诸国,确实做出了很多的妥协。魏大人,以你的臆想,如果一切都是我策划,我选择的嫁祸对象就是胡人?”

“我是这个意思。”魏长乐道:“你认定监察院不能违抗圣旨,如果将散布疫情的罪责嫁祸到胡人身上,那么就属于胡人坊的案件。涉及到胡人,监察院心有余而力不足,没有资格涉足其中,最终只能是刑部连同京兆府一起侦办此案。在你看来,只要监察院无法插手,刑部和京兆府就一定不会查到你头上,甚至会迅速认定就是胡人所为,尽早结案。”

柳永元微仰头,含笑道:“京兆府?不过是一群酒囊饭袋,他们知道如何敛财,至于如何办案,恐怕早就忘记。魏大人,令叔魏平安没有告诉你,他为何会离开京兆府?”

魏长乐眉头微紧,毫无疑问,柳永元暗中已经调查了自己的情报,知道自己与魏平安的关系。

“魏平安不就是因为太过执着,与京兆府那帮人格格不入,所以才被找了个由头排挤出去的吗?”柳永元感慨道:“所以如果是京兆府侦办此案,只会是满脑子浆糊,根本查不到任何线索。”

魏长乐只是看着他。

“至于刑部,自然还是有些办案好手。”柳永元平静道:“但他们这些年一直被监察院压制,如果出手侦办如此大案,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时间。”

“太署丞的意思是?”

“迅速侦破此案,刑部立下大功,上上下下受赏,皆大欢喜。”柳永元笑道:“但如果迟迟没有结果,侦办陷入僵局,朝廷未必不会将案子交到监察院手里。所以刑部自然会追求尽快破案,绝不能因为案件迟滞让案子交到监察院手中。”

魏长乐明白过来,道:“所以刑部不会抽丝剥茧去细细追查。既然已经有证据指向是胡人犯案,那么先定下嫌犯,再围绕嫌犯找更多证据,最终坐实,是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用怀疑,刑部制造罪证的实力,绝不在你们监察院之下。”柳永元眉宇间显出嘲讽之色,“只要他们想让谁成为真凶,就一定有办法拿出众多铁证,说你是你就是,永远也翻不了案。”

魏长乐眸中显出愕然之色。

他虽然知道监察院神通广大,但此前并不知道刑部和京兆府如此不堪。

本以为魏平安被谪贬到千年县,乃是因为在京兆府犯下了大错。

现在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池水浑浊,如果你太干净了,在里面反而活不下去。

“你说的比我臆想的还要清楚。”魏长乐叹道:“嫁祸胡人,不只是为了防止监察院插手,还是为了让刑部和京兆府涉案,因为那样金佛案的真相就永远不可能查出来。”

柳永元也是叹了口气,道:“可是你横空出现,彻底坏了大事。谁能想到,你竟然真的敢闯到胡人坊,还当众斩杀祭师,这就让事态完全偏离了应该遵循的道路。监察院彻底卷入进来,你甚至成了主办官,这一开始应该是谁都想不到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