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并未接近,只是用一种他看不懂的眼神盯着他。
是怨吗?
是该怨他,让他做个坏人好了。
反正,他本来就是个坏人。
程鹰微微吐出口气,朝胖子打了个手势,示意他守在门口。
他则放轻脚步,绕到半开的窗户旁,翻身进去。
进去还没一分钟,里头就响起了枪声。
静之心悬到了嗓子眼儿,头脑一空,她自动的将程鹰的安危放在首位。
第一时间绕过守门的胖子,贴着墙来到仓库后方,找到一处窗户,小心翼翼的往里看。
钟敖手上的链铐估计被一枪崩开了。
他和程鹰此时正在贴身肉搏,一招一式间,打碎了不少东西。
依玲吓得到处躲闪,最后躲进了一处矮板下头。
矮板上头放着十几个水泥袋,估计有些分量,板子甚至从中间往下凹了一个弧度,偏偏一侧靠墙,朝外的一侧,却只有两根木棍支撑着。
见他们不使枪了,程鹰身上也没伤,甚至跟钟敖打,也占了上风,静之放下心来,倚着窗口,呼吸渐重。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又冷又热的?
静之晃了晃脑袋,扒着窗框,湿润的眼睛里渐渐漫上了细细的红血丝。
里头战况激烈。
钟敖为了得到依玲的那份口供,让林威绳之以法,就算他受了枪伤,也拼了命的抵抗。
一次次摔伤在地,又重新爬起来。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连程鹰都有些头痛。
打斗中,两人渐渐接近依玲所处的位置。
钟敖心一急,伸手便要捞出躲在最里面的依玲。
程鹰转身,一个鞭腿过去,钟敖立马避开。
“咔嚓”一声响。
支撑的木棍断裂一根。
头顶的灰尘瞬间洒落。
只余一根的木棍站脚发出岌岌可危的崩裂响。
依玲抖着唇看向头顶,又快速看向那根即将崩断的木棍。
难道她今天就要死在这儿了吗?
“咔嚓!”
另外一根木棍彻底断裂。
钟敖和程鹰瞳孔一缩,赶紧一人撑一边,当个人柱。
头顶的水泥袋受到震动,滚落一袋下来,砰的一声落地。
依玲吓得尖叫一声,更往里躲去。
没成想,两个男人太高,他们撑起外面,上头的东西就开始往里头倾斜。
彭彭几声闷响,水泥袋渐渐怼到墙边去。
钟敖跟程鹰不得不蹲下一点。
可这个姿势不好使力,两个人撑得面红耳赤。
“我数三二一,一人一手,把她拉出来再放。”
程鹰目光如炬,深沉的看了钟敖一眼。
已经没有时间思考,里头的板子也开始发出危险的吱呀声响。
程鹰只得点点头。
静之脑袋虽然迷糊,但也能看出这快两米的距离,两人的手估计够不到依玲。
她扶着墙趔趄几步,来到离他们最近的窗口。
钟敖数到一时,两人伸出手想够依玲。
同时放开一手的后果就是,木板不稳。
灰尘不断落下,依玲吓得闭上眼。
伸出的手完全够不到两个男人。
两个男人陷入困境,依玲的状况岌岌可危。
就在这时,一声破空声传来。
一条黑色的鞭子缠上依玲的腰,依玲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被用力的朝侧边一扯。
随着静之一声大喝,“放手!”
钟敖和程鹰实在撑不住,双双撤身离开。
“彭彭”几声响。
水泥袋落了一地,扬起的灰尘迷了几个人的视线。
就在这时,窗外响起了胖子的疾呼。
“静之?静之?!鹰哥!你快来!”
程鹰心跳漏了一拍,咳嗽几声,赶紧挥开眼前的灰尘跑过去。
钟敖手脚倒是挺快,灰尘还未散去,他已经拉着依玲跑出仓库。
一片狼藉的仓库里只余程鹰一人,还有倒在窗外,人事不知的静之一个。
半条鞭子垂进室内,一动不动。
程鹰的眼皮直跳。
匆忙来到窗台,俯身一看。
真是该死,这人怎么用左手使鞭,难道她不知道她受伤了吗?
只见静之仰面躺在草地上,左手还捏着鞭子一头。呼吸急促,眉头紧锁,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程鹰手一撑窗台,利落的翻出去,正好落在静之身边。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
静之双眼紧闭,动了动嘴,极小声呢喃几句什么。
程鹰没空管,只是一直轻拍着她的脸。
她脸上灼热的温度,让程鹰的心沉了又沉。
早知道就带她回去了。
静之的右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碰到他的手后,便打蛇随棍上,紧紧握住他的手。
手心的冰凉和刚刚她脸蛋的灼热,让程鹰的眉头紧紧皱成个川字。
“鹰哥,我看钟敖那小子还算正直,不会对玲姐不利,咱们先送静之回去休息吧。”
“而且钟敖受了伤,肯定跑不远,届时咱们多叫些弟兄到附近找找?”
胖子实在不忍心让静之躺在这,便背对着她蹲下来,手朝后,拍了拍自己厚实的背。
“鹰哥,你把她架到我背上,我带她上车。”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半蹲着的胖子一抬头,就看到程鹰公主抱着静之,绕过他往停车的方向走去。
不肯让他背?
这是不是代表他鹰哥其实对静之小姐……也有那么一点点动心啊?
他咧着嘴捡起地上的鞭子,一路小跑跟上。
生病的她,一点都没有相处时的活泼和倔强,整个人软绵绵的,脆弱得不行。
程鹰抱着她坐在后车厢,时不时蹬一脚胖子的椅背。
胖子已经无语好久了。
“不是,鹰哥……只能把她带回你家呀,带到大本营的话,等会老大问起来,我怎么说?”
“而且,你真的对静之小姐一点意思都没有?”
谈到这个话题,程鹰立马扭脸看向窗外。
手却不自觉的紧了紧怀里的人。
哪有深陷黑暗的人,不向往光明的。
只不过是不想再拖人入那肮脏的泥潭罢了。
……
没出来前,胖子其实听了一耳朵程鹰和林威的交谈。
他叹了口气,手指轻轻点着方向盘,缓缓说道:
“我知道你要走,既然会离开我们这,为什么不试着接受她。”
“我知道你不是那么狠心的人,为什么非要让她伤心?”
为什么呢?
就算脱离泥潭,满身的污泥又怎会轻易去得掉。
程鹰把她扶靠在座椅上,让她自己坐着。
刚俯身摸出药箱,要给她重新包扎,那女人腰肢一软,身子一歪,直接一头栽到他腿上。
眼瞅着她快掉到椅子下,程鹰只得一手揽住她的手肘,把她的头放在他腿上固定好,这才伸手去拿药。
胖子暗暗点头,这不是处得挺好的嘛。
人家清醒的时候,怎么他鹰哥就没有这般自然的给人包扎?
真是奇了怪了。
……
程鹰家是个小小的两居室,看着在次卧熟睡的静之,胖子抹了一把额头上急出的汗。
“鹰哥,我得回去复命了。”
“你放心,她的事我不会跟老大说,找玲姐的事,我会和属下继续实行,这几天你先把人照顾好吧。”
走出去前,他又望了一眼坐在床前的程鹰,欲言又止,“那个……她发烧必定会出虚汗,你记得帮她换衣服。”
“咔嗒”。
房门关上了。
不消几秒,外头也传来大门被关上的声音。
程鹰手里捏着那只略显幼稚的笔,一脸迷茫。
这种感觉他从未体验过。
过往三十几年,他的兄弟不知受伤了几个,每每包扎时,不管兄弟怎么哀嚎,他总是十分冷静,下手利落。
然而刚刚在车上时,他扯纱布的劲儿大了,她便会皱眉哼唧,还会哭着推开他的手。
而他……竟然破天荒的,俯身给她吹吹了。
这还像话吗?
还有……换衣服啊,他一个大男人,怎么给她换衣服?
程鹰搜罗半天衣柜,拿了自己的条纹睡衣过来。
他捧着衣服,僵在原地大半晌,直到静之又开始面泛潮红,他这才狠狠一咬牙,走到床边关灯。
看不到的话,就不算太过冒犯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