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倾盆,大江潮涌。
那艘货船在暗夜之中冒着疾风骤雨缓缓驶出吴淞江,进入长江水道,船上的人暗暗松了口气,都未发现偷偷摸摸缀在自己后面的一艘小巧的乌篷货船……
为首的那位身材健硕的首领一把撤去脸上的黑巾,长长吸了口气,骂道:“这鬼天气,是天漏了还是怎的?”
自然是一口高句丽话。
说完,他也不理那些歪坐在船舱里的手下,径自来到舱中靠窗的地方,那里有一张案几,上面有几样精致的小菜,一壶江南的黄酒,案几旁坐着一个身穿锦袍面如冠玉的俊俏青年……
一屁股坐待案几旁,连连自斟自饮了三杯,伸手在盘子里抓了一块鸡肉塞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说道:“长孙郎君,这回咱们兄弟冒着生死危险替你办事,总得表示表示吧?”
长孙郎君微微一笑,颔首道:“那是自然,某何曾小气过?待到回了平壤城,美酒美女,任君享用!”
心里却不以为然,若非某事先动用了“暗子”,你们岂能轻而易举的得手?
怕是连地方都找不到……
不过上位者之道,自然要奖惩分明,人家的确是拼了命的给你办事,又岂能吝啬一点点的好处呢?
那人大喜:“吾高延寿最喜欢你们唐人,大气!往后在平壤城有什么麻烦,只管跟吾知会一声儿,吾给你出头!”
长孙郎君颔首微笑:“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交了您这个朋友!”
面前这人乃是高句丽王族,不仅深得高宝藏信任,渊盖苏文亦对其信重有加,委以兵权,算得上是高句丽朝中的实力派,与之交好,益处甚多。
事情办得顺利,两人都很满意。
高延寿一边喝酒吃肉,一边得意道:“……那唐人一刀就被老子杀了,岂能留下这个把柄呢?长孙郎君您是没看到,那仓库之中密密麻麻全都是铮亮的铠甲个兵械,唐人真的富有啊!若非是您叮嘱要扛回来这几箱子,老子非得拎回来几副铠甲不可……那火药当真是厉害,若非在那仓库里盘着圈儿的铺了足够长的引线,怕是老子都得被炸上天……”
他这边发着感慨,长孙郎君却蹙蹙眉,抬手制止了他说话,侧耳倾听。
高延寿不解:“干嘛?”
长孙郎君道:“总觉得外头有动静……”
高延寿大咧咧道:“你们唐人就是这一遭不好,总是疑神疑鬼心思缜密,累不累呐?这电闪雷鸣暴雨倾盆的,江面上鬼影子都没有一个……”
话音未落,一根弩箭从窗户外头射进来,堪堪擦着高延寿的头皮钉在另一侧的窗户棱上,发出“夺”的一声轻响,弩箭的尾部尚在巍巍颤动。
紧接着,十余支弩箭从外头飞蝗一般射进来,长孙郎君和高延寿连头都不敢抬,只能将身子趴在地板上,耳边传来凄厉的惨呼以及弩箭射中窗棱、墙壁发出的“夺夺”声,心头一片恐惧!
被华亭镇的守军追上来了?
怎么可能这么快!
长孙郎君最是果断,知道既然被缀上了踪迹,肯定难以讨得好处,当下一咬牙,猛地从地板之上弹起,一头撞向窗户。
“砰!”
窗户粉碎,长孙郎君一头窜了出去,“噗通”一声落在江水里。
高延寿反应也不慢,有样学样,也窜起来顺着长孙郎君撞开的地方跳了出去,在被一支飞来的弩箭射中胳膊的同时,也落入窗外的长江之中……
船上的黑衣人被陡然出现的敌人所偷袭,猝不及防下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对方还握有弩箭这种利器,几个照面便惨呼着被屠戮一空。
有人追到窗边,向外探头去看,只见暴雨倾泻在江面上,水流涌动一片茫茫,哪里还有半点逃掉之人的踪迹?
这等天气,又是黑夜,当真是追都没法儿追。
那人只得悻悻然拍了一下窗框,骂了一句:“算你们命大!来人,将尸体都丢进江水里去,把穿凿沉,那几个箱子带回去。”
“喏!”
偷袭者人数也不少,将黑衣人的尸体抬起来丢进江水,“噗通”“噗通”不绝于耳,继而将那几个裹了厚厚油布的木箱子搬回自己乘坐的乌篷货船,留下两个人凿穿船底,没片刻的功夫,这艘货船便打着旋儿的沉入浩荡江水之中。
江面上暴雨如注,江水涌动,不留一丝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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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行俭抵达码头之时,暴雨依旧。
面对几乎被夷为平地的仓库,他面色阴沉,目光狠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