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陛下怒气渐渐平息,看着首次在自己面前诤言直谏的李君羡,欣慰的颔首示意,语气温和道:“君羡你老成持重、克己奉公,朕深感欣慰。正如你所言,此事就到此为止,不必深究。”
“喏!”
李君羡躬身领命。
他其实并不太稀罕李二陛下的褒奖,他最想的是李二陛下能够将他革职开除……
有些事不能做,做了就深陷其中,作茧自缚。
有些话不能说,说了就君臣离心,深埋忌惮。
但是有些话,却又不能不说……
迟疑一下,李君羡道:“末将还有一事禀告。”
李二陛下道:“说。”
“高驸马私会那女尼,乃是丘神绩之遗孀,丘神绩暴卒而亡,此女意欲谋求改嫁,丘大将军以丘神绩尚未成亲,唯有此女为侍妾为由,坚持不允,责令其出家为尼,朝夕诵经,为丘神绩之亡灵祈福。据末将所知,当年高驸马与丘神绩交好,便与此女相识,至于两人何时勾搭成奸,却是无从得知。”
这件事必须说出来。
非是他李君羡愿意落井下石、狠狠的踩高履行一脚,而是既然涉及到了丘行恭,谁也料不到以丘行恭的暴虐之气一旦知晓此事,会做出何等疯狂之暴行,到时候事情闹大,他没法跟皇帝交待。
“百骑司”坚守本职,这是原则。
但知情不报却又是另一回事……
李二陛下怒骂一声:“娘咧!”
已经无力吐槽……
当年随着他打天下的战将不计其数,丘行恭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此人勇悍无伦悍不畏死,每一次都冲锋在前身先士卒,立下无数战功。之所以最后爵位上不去、官职比不得旁人,就在于其暴虐之脾气,甚是不得李二陛下欢心,令他厌恶之余亦心生忌惮。
这人脑子热起来,不管不顾恣意妄为,谁也摁不住。
高履行居然偷了丘神绩的遗孀?
这简直就是在打丘行恭的脸呐!如今丘行恭与高士廉反目成仇,若是被他得知此事,必将视为奇耻大辱,以丘行恭的秉性脾气,带兵冲入民部剁了高履行都有可能……
李二陛下气道:“自作孽,不可活也!”
以高履行的身份地位才学相貌,若是喜好渔色,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偏偏要去招惹丘家的妇人,还特么是一个带发修行的女尼……
可是说到底,他也不能看着高履行当真被丘行恭给宰了。
无论是从不愿东阳公主守寡,亦或是高士廉老年丧子的角度来说,他都不能眼看着惨剧发生。
揉了揉额头,对李君羡道:“汝即刻前去丘府,告知丘行恭,就说朕要见他。”
李君羡一愣,旋即恍然,道:“喏!末将暂且告退。”
李二陛下叹息一声,道:“去吧!”
待到李君羡退去,李二陛下唤来内侍,将地上残破的瓷片收拾干净,重新沏了一壶茶,坐在书案之后捧起一册书卷,却看不进去。
放下书卷,饮了口茶水,李二陛下细细思虑,又觉得未必就是房俊设计陷害高履行……
道理很简单,高履行之所以截留兵部的拨款,就是因为与房俊不睦,而房俊在担任兵部左侍郎期间,兵部官员尽皆对其马首是瞻,上上下下铁板一块,高履行气量狭隘,便想要给兵部诸位官员一个下马威,以此出一出在房俊那里受过的气。
却不曾想,钱款刚刚截留数日,房俊重归兵部,并且一跃成为兵部尚书。
这就杠上了……
而对于房俊来说,重归兵部,如何立威便是首要之事,即便之前兵部官员对其言听计从,但是此番荣任兵部尚书,内部难免有人心生嫉妒,他得展示一下自己的强势,收服人心。
高履行正好撞在枪口。
所以房俊前往民部大堂看似莽撞嚣张,实则谋定后动——只要能够震慑兵部内部的不同声音,展示自己的强势,其余御史弹劾也好、皇帝叱责也罢,都无所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