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男儿志在四方,当眼前开拓了一片更加广阔的天地,曾经所憧憬追求的东西或许一夕之间便有所转变,这自然是好事。
李靖便举起酒杯,嗟叹道:“老夫恨不能晚生二十年,亲身投入这一场开拓海疆征服万邦将大唐之荣耀撒播四方的战争之中,回想前尘种种,蹉跎十余载,至今引以为憾。”
老骥伏枥,难免感到时光飞逝、光阴虚度。
从功勋赫赫盖世无双的“军神”,到不得不投闲置散幽居府邸,其中之蹉跎落寞,非是亲身经历又何谈感同身受?
人生当中最壮志纵横的年岁,却卸去了一身甲胄,马槊蒙尘横刀生锈,便面上看似淡泊悠闲,心里的苦楚失落却难以言说。
看着眼前这个以往曾遭受他的牵累,空有一身本领却无奈不得升迁、不得掌兵的弟子,李靖满心满眼都是安慰,若非遇见房俊愿意予以简拔重用,苏定方怕是要与他一般蹉跎一生,满腔壮志不得伸展。
当然,安慰之中也有羡慕。
曾经品尝过手握千军万马横扫贼穴纵横驰骋的滋味,又岂能甘愿蛰伏于屋檐之下,整日里与草薙为伍?
苏定方岂能听不出李靖言语之中的落寞遗憾,宽慰道:“卫公体格精壮,精力不减当年,自当好生保养。太子固然优柔,却也能够知人善任,且心底宽厚,异日登基之后必定会有一番作为,如今卫公已经为太子训练六率组建班底,可见太子对于卫公亦是十分信任。待到来日,大唐雄师横行天下,卫公自然有机会披挂上阵,一展雄风。”
当年之所以遭受李二陛下之猜忌,一方面是李靖功高震主,另一方面则是李靖在军中的影响力实在是太大,大到就连李二陛下这样的英武之君都不得不心怀忌惮,甚至李靖自己都心惊胆颤,唯恐一时间心生恶念,种下亡族灭家之大祸。
然而时过境迁,如今大唐军中早已非是当年之格局,无数老卒早已卸甲归田,归乡务农再不番上入伍随军出征,接班的儿孙辈只知当年卫国公之英雄事迹,却未曾亲见,崇拜之情自然削减不少。
代之而起的则是房俊这样的年青一代,既有令人瞩目之家世、履历,又有震撼天下之功勋,被无数年轻军人所推崇敬仰,又有谁愿意跟随李靖这等老将生死与共、单凭驱策?
没有了足够的影响力,皇帝的猜忌自然也就不复存在。
只待太子登基,李靖复起之日便不会遥远,有房俊这些人从中使力,太子本身又非是一个嫉贤妒能的性子,又岂能放着李靖这样一个用兵如神的当世名将而不予以重用呢?
被他这么一说,李靖也有些振奋。
原本早已经趁机如死灰一般的心境,畅想着那等率军驰骋横扫天下的壮阔场面,居然也有了一丝丝的憧憬与期盼。
大丈夫自当马革裹尸、壮怀激烈,岂能陈腐老朽于厩舍之中?
遂举杯慨然道:“男儿汉肝胆忠义,当为家国抛洒热血,吾辈之贱名若能列于青史之上,纵然千百年后之儿孙每每读起,亦能感慨祖先之壮烈,便不负此生矣!此言,与君共勉!”
苏定方亦是满腔豪情,碰杯道:“谨以此身,不负家国,披肝沥胆,百死而无憾!饮圣!”
“饮圣!”
一对师徒碰杯同饮,而后相视大笑,情绪激荡。
这是一个风云激荡的年代,能够生于此间参与其中,当是何等之幸运,何等之快慰?一腔抱负终究能够得付春秋,一身本领可以寄托家国,宁愿轰轰烈烈马革裹尸,留下满腔碧血映照青史!
神龙殿内,房俊入宫谢恩。
虽然李二陛下的旨意已经下发,惩罚已经做出,可按照规矩,只要不是被杀了头或者是驱逐出京即刻发配,那就必须要入宫谢恩。
所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看着眼前一揖及地的房俊,李二陛下冷哼一声,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训斥道:“你这厮越来越放肆了,纵然心里有什么不满,自当以合适之方式提出并且予以解决。吏部衙门乃是中枢重地,被你这般胡闹一番搅合得天翻地覆,吏部上下之颜面何存?朝廷之威严何在?简直混账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