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猛的阿拉伯骑兵在安西军陌刀阵前撞得头破血流,支离破碎。滚烫的鲜血融化了脚下的冰雪,人马尸体残肢断臂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其状凄惨,恍若炼狱。
试图冲散安西军阵列受阻,阿拉伯骑兵愈发混乱起来,他们意识到此番后退被截,甚有可能使得全军覆没,前所未有的恐慌迅速在军中蔓延,万余人在狭长且布满积雪的河道上进退失据,有些人甚至还想干脆往前冲。
即便前方是安西军在西域最重要的据点弓月城,撞上去很有可能遭遇无数火器、唐弩之攻击,可那也比留在这里等死强啊!
叶齐德也慌了手脚,急忙指挥手下的督战队,对于那些试图脱离本阵的溃卒予以斩杀,提振士气,重新组织。
然而安西军却不会任由他组织起新一轮的攻势,薛仁贵顶盔贯甲站在后阵,目光透过茫茫风雪关注着敌军情形,见到敌军阵列愈发散乱,甚至有一些骑兵没头苍蝇一般左突右窜,茫然不知所措,当即下令:“前进!”
“呜呜呜”
嘹亮的号角声在漫天风雪之中响起,苍凉之中又透着慷慨激昂,安西军阵列不变,久经训练的兵卒手持陌刀,迈动脚步。
“咚!”千余人整齐的步伐恍若一人,千只脚一齐落下,好似战鼓被擂响一般,震得人心里发颤。
千柄陌刀依旧刀尖向上斜斜举起,如墙而进!
挡在安西军面前的阿拉伯骑兵试图发起反抗,然而在身披重甲、陌刀锋锐的安西军面前却连冲锋都冲不起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西军一步一步接近,雪亮的陌刀整齐划一的由上至下劈斩而来。
刀光崭亮,鲜血迸流。
往昔纵横欧亚不可一世的阿拉伯骑兵就好似荒原上狼狈逃窜的豚犬一般,被唐军堵在狭长的河道之内恣意屠戮、随意宰杀。
闪烁的刀光好似一堵刃墙,缓慢却坚定的向前推进,无数曾经凶悍暴戾的胡虏在刃墙前支离破碎、鲜血横流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阿拉伯骑兵中间蔓延此刻全无半分西亚之主的雄风,只能奔走呼号、痛哭流涕。
这些看似被信仰所武装实则烧杀掳掠如蝗虫一般肆虐明社会的败类此刻早已忘记了祈祷他们的神明为何不从天而降拯救他们这些陷入炼狱的羔羊,只知向着两侧的河床、山丘拼命奔逃。山丘坡陡战马四蹄打滑翻滚碾压,他们便弃马步行手足并用的向着唐军薄弱之处逃窜。
什么征服西域的荣光什么劫掠大唐的雄心,都没有保住性命活下来更为重要。
当心头那一层所谓的信仰被唐军的陌刀割得支离破碎,隐藏在骨子里的懦弱和卑贱不可遏止的占据身体,万余人就好似被狼群驱赶的豚犬一般漫山遍野的疯狂逃窜。
这反而使得唐军阵列整齐的陌刀阵难以为继因为一旦前去追逐这些溃兵依托阵列才能释放最大战力的陌刀阵便不攻自破。
没有了阵列之优势,又如何能够抵挡阿拉伯骑兵的冲锋?
唐军只能立在原地,看着漫山遍野疯狂逃窜的阿拉伯兵卒,面面相觑。
薛仁贵也有些傻眼,为了引诱敌军陷入这一片河道他故意让麾下兵卒弃马,然后埋伏在山丘之后横插敌军后阵阻截其退路事实证明他的策略非常奏效,陌刀阵乃是骑兵的克星兼且此地积雪深厚,阿拉伯骑兵难以提速冲锋在陌刀阵面前如同待宰羔羊。
然而弊端也同样出现当敌军溃散奔逃安西军根本不敢撤去陌刀阵追击,一旦敌军组织起一次像样的反冲锋,安西军兵卒就只能在敌军骑兵面前任凭屠戮
好在薛仁贵性情严谨,懂得见好就收,此战已然斩杀敌军不下三千之数,最重要是狠狠挫败了敌军的锐气,将其士气打落之谷地,这可比战阵之上获胜一场的效果更好。
当下约束麾下军队不可随意追击,千余陌刀兵分成五个方队,辅以长矛手、弓弩手、盾牌手,各自为战,分头出击,追剿残余敌军,但严令不可追出二十里之外,而后原地集合。
弃马奔逃的阿拉伯兵卒此刻如同被人追赶的兔子,在雪地里亡命逃窜,哪里还顾得上停住脚步组织队列展开反击?甚至连督战队都无影无踪
叶齐德只觉得一口老血差点喷出,心中郁闷得要死,正欲策马提刀冲杀上去与唐军拼个你死我活,却被身边吓坏了的亲兵门从马背上扯下,而后不顾叶齐德暴跳如雷,将其摁在地上扒掉威风凛凛的披风,割断胡须,连头顶的铁盔都给扔了,然后从一名死掉的兵卒身上扒下衣物给他穿上,装扮成一个寻常士兵模样,然后一起护着他跟随溃散的兵卒一路向南翻越山丘,疯狂逃窜。
这可是哈里发穆阿维叶最喜欢的儿子,若是丧身此处,以哈里发的残暴与阿拉伯的习俗,不仅此间所有亲兵都活不成,他们的家人也得给抓起来殉葬
大食国律法之残暴匪夷所思,除去贵族之外,平民奴隶几与豚犬无异。
大家知道叶齐德性情暴戾,尤其是热血上头的时候智商无限接近于零,岂敢让他杀回去死在唐军陌刀之下?几个人将叶齐德换了衣服,甚至堵住了嘴巴,抬手抬脚扛着他混在溃散的队伍之中,翻越山丘,在广袤的雪地里一路狂奔,绕了好大一个圈子,直至傍晚时分方才安全返回营地。
一路上叶齐德也冷静下来,明白若非亲兵誓死挟持他返回,只怕这会儿已经身死于唐军阵中。
他倒是不怕死,只不过父亲对自己委以重用,二十余万精锐大军由自己统御指挥,若是自己死了,这二十余万人群龙无首,只怕会被唐军衔尾追杀,全军覆没也不是没可能。
若是那般,恐怕连父亲的统治都会动摇
营地将领们见到叶齐德出去之时气势汹汹,归来之时丢盔弃甲,自然明白发生了什么,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叶齐德一个人闷在营帐之内灌了半壶烈酒,这才让人清点兵马,发现出去之时带着的万余人只回来三千左右,余者要么惨死于唐军劲弩陌刀之下,要么在雪原之中迷路失散。
天气严寒,大雪始终未停,那些失散的兵卒若是天黑之前不能返回营地,必将冻死在野地了
叶齐德感觉很是挫败。
出征之时他雄心万丈,只觉得遥远东方的大唐帝国固然繁荣富庶,却是外强中干,没见到无论是当年威慑天下的大汉亦或是之前号称一统寰宇的大隋,乃至于如今的大唐都始终未能真正征服西域么?
西域广袤,小国林立,不过是一群一盘散沙的蕞尔邦城,阿拉伯大军只需剑锋所指,即刻群伦慑服。
如此比较,大唐不足为惧。
然而踏足西域,与安西军真刀真枪的对上,却发现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安西军之强悍不仅体现在其兵卒素质较之阿拉伯兵卒高出一筹,更在于其神鬼莫测的战术战略。
直至眼下,安西军从未有一场仗是毫无花哨的与阿拉伯军队亮明车马堂堂正正的打一回。
躲躲闪闪、避实就虚,到处都是阴谋诡计,简直侮辱阿拉伯兵卒的勇气!
可偏偏就是这等花里胡哨的战术,却牵着自己的鼻子处处受制,不断的损兵折将。这还是大唐倾举国之力东征导致西域、关中兵力空虚,若是大唐兵精将广,大食国如何能敌?
愤怒消散之后,叶齐德心里涌起无尽的忌惮。
他意识到自己所谓得快速推进、迂回包抄等等策略在唐人面前根本不够看,非但未能收到预想之效果,反而被唐人所针对利用,时不时的偷袭自己一下,固然尚未能扭转战局,可是这般一层一层的剥皮,自己再是兵多将广也受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