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狼狈溃逃的那一队人正沿着崎岖的山路亡命逃窜,敌人叼着尾巴紧追不舍,眼瞅着就将被追上围杀,陡然之间却有无数箭矢自一旁山岗上飞蝗一般射来,将身后追兵射得七零八落,而后一支数百人的军队冲锋而下,勇悍无伦的冲入追兵阵中,砍瓜切菜一般恣意砍杀。
绝处逢生的这队人并未继续逃亡,领头一人大叫一声:“是越国公!越国公来救咱们了!”
其余数百人齐齐止步,在领头那人带领之下掉过头来,即便大多数人衣衫褴褛、浑身伤痕,却怡然不惧的来了一波反冲锋。
那股追兵原本就被神兵天将一般陡然出现的截杀打得发懵,队伍被从中截断阵型全乱,这时候原本被追得兔子一般亡命奔逃的那队人又掉过头来一顿冲锋,登时被前后夹击,士气全失、军心崩溃。
而那些逃窜至路旁山林之中躲避箭矢的兵卒见势不妙,不及多想,当即脚下不停,顺势窜入山林之中,借着夜色掩护一溜烟儿的逃匿无踪……
房俊麾下亲兵尽皆随着他南征北战,各个精锐,彼此之间又熟稔战阵之术,非是单打独斗,相互配合极为默契,冲锋之时护在房俊左右,虎入羊群一般一顿恣意冲杀,敌军无法抵抗,迅速崩溃,千余人丢下一地尸体伤员,漫山遍野狼狈溃逃。
“穷寇莫追,收拢阵型,救治伤员。”
房俊阻止亲兵继续追杀,此地沟壑纵横、山高林密,溃兵遁入其中想要追剿难如登天,他此行之目的乃是赶赴洛阳说服李绩,不能横生事端,耽搁行程。事实上若非发现被追杀的乃是书院学子,他根本不可能插手。
亲兵停止追击,任由敌军溃逃无踪,转过身来迅速打扫战场、救治伤员。
那队书院学子来到近前,为首几人见到果然是房俊,登时喜出望外。其中便有刚刚从右屯卫出来的辛茂将、王方翼等人……
“越国公,见到您真的是太好了!”
“吾等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岂敢劳烦越国公您亲自前来营救?”
“若越国公有个什么差错,吾等百死难赎其罪!”
……
书院学子们纷纷上前,围着房俊相互问候,只不过死里逃生的喜悦之后,旋即意识到以房俊的身份地位却离开玄武门数十里,亲自带兵前来救援他们,危险实在是太大,顿时羞愧担忧。
房俊见到辛茂将与王方翼,微微颔首,赞许道:“做的不错!”
两人连声道:“有负大帅所托,差点致使学子们丧身敌手,请大帅降罪!”
房俊摆手道:“刚刚抵达终南山便能与学子们取得联系,实乃大功一件,叛军追踪而至实在是无法,毕竟如今大半个关中尽皆落入贼手,到处都是叛军的耳目,如何怨得你们?”
目光转向岑长倩,岑长倩上前两步,一揖及地,面色郑重道:“越国公救命之恩,吾等无以为报。只不过越国公肩负重任,乃东宫柱石,若是因为吾等而深陷敌军包围,致使东宫战局一朝糜烂,岂非因小失大?还请越国公予以检讨,认识到错误之初,切莫再犯。”
房俊哈哈一笑,上前两步双手将岑长倩搀扶起来,见到这位以往无比在意仪容姿态的俊朗少年如今胡子拉碴、衣衫褴褛,两颊深陷满眼血丝,可知其自铸造局逃遁至终南山这几个月吃了不少苦头。
重重在岑长倩肩膀拍了拍,赞赏道:“率领同窗镇守铸造局,便对数倍于己之叛军不惧生死,是为勇也。没有死守铸造局,与袍泽一道死于叛军刀下,而是及时撤退保存实力,且引爆库房重创叛军,是为智也。带着袍泽遁入终南山,极端困苦之情况下不抛弃、不放弃任何一个同窗,是为义也。智勇双全、义薄云天,不愧为书院学子之领袖,本帅以你为荣!”
他是真的欣赏岑长倩,其人不仅性格坚韧,且有勇有谋,不愧是在历史上能够做到朝堂之上权势地位仅次于武承嗣的超级大佬。历史上他忠于李唐皇室,虽然在武则天手下为官,却极力阻止武则天将武承嗣立为太子,最终虽然扣以叛逆之罪身死,却是导致武则天最终还政于李唐的重要人物之一。
如今武媚娘成为自己的小妾,李治也不可能上位,想来这位惊才绝艳的人物成就能够更大,下场也能好一些……
岑长倩被房俊一席话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心中却是热血沸腾。房俊乃是整座书院所有学子的偶像、标杆,能够得到他的认可,实在是一件只得骄傲的事情。只不过他为人低调,脸皮薄,此时红着脸谦逊道:“越国公谬赞!书院学子,皆情同手足,无分彼此。纵然不幸殒命,亦当将其骨灰送归家乡,葬于祖坟,岂能弃之荒野,任由野兽啃噬,尸骨不存?故而自铸造局溃散之后,吾一路上收拢同窗,却被叛军阻挡不能回到玄武门,只好隐藏于这终南山内。”
房俊欣慰颔首,环视一圈,见到一张张熟悉的脸孔,忽又问道:“欧阳通何在?”
岑长倩道:“通师兄身受箭创,行动不便,吾等便以树枝制作了简易担架,一路抬着照料。”
说话之时,已经有人抬着一副担架上前,欧阳通躺在上面,有气无力的抱拳施礼:“学生见过越国公,身受伤创,不能全礼,还请越国公宽宥。”
房俊上前,上下大量一番。
原本就黑瘦的欧阳通此刻形容憔悴、愈发瘦小,整个人在担架上蜷缩着,身量好似小孩子一般,往昔晶亮锐利的眼神此刻亦是暗淡无光,身上一件宽松的袍子,大腿处隐隐有血渍渗出,一张满是胡茬子的脸冻得发青……
房俊温言询问一番,得知他伤在后臀,行走不便,且逃匿于终南山中缺乏医药导致伤处有些溃烂,好在此时正值严冬,否则怕是早已伤口溃烂导致感染细菌而亡。
当即命令两方人马合归一处,急行军向东行进了三十余里,这才择选一处安下营寨。
帐篷里,房俊看着岑长倩、辛茂将两人狼吞虎咽的吃着干粮,默默给两人倒上热水,详细询问了自铸造局撤离之后的经过。
岑长倩好不容易吃饱,两手捧着水碗,感受着热水的温度,唏嘘不已。
当日叛军势大,学子们不能抵挡,又不肯坐视叛军缴获库房之中的大量火药,故而留下一员重伤之人引爆火药,其余人等则向南突围遁入终南山。火药库爆炸,无数叛军被炸成飞灰,导致长孙无忌震怒,严令屯驻于神禾原附近的叛军进山搜索,追杀不辍。
岑长倩带着学子们藏匿遁逃,依托山中复杂地势倒是屡屡逃脱叛军追杀,只不过自铸造局撤离之时太过仓促,没能预备足够的粮秣辎重,导致学子们在山中缺衣少粮,十分艰苦。
几个月来,长安城鏖战不休,叛军自始至终未曾停止追杀,学子们减员严重,尤其是受伤之后缺乏药材救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同窗在痛苦之中辗转哀嚎,最终身死。
这对于学子们的精神打击非常大,士气一度低落至极点,有不少学子半途不见了踪迹,或是跌落悬崖沟壑尸骨无存,或是干脆藏匿起来脱离队伍……
直至昨日辛茂将带人进山寻找,两方合归一处,这才使得岑长倩等人重新振奋精神。只可惜意欲下山向西撤往鄠县方向,由那里横渡渭水之后返回玄武门之时,却不慎被叛军发觉,一路追杀至此。
所有人都心有余悸,若非房俊此番前往洛阳绕道至此,只怕这些被叛军察觉踪迹的学子最终都将受到杀害……
王方翼这时四处探查一番回转,来到房俊面前,问道:“下一步应当如何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