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一愣,忙躬身道:“喏。”
君臣两人走出门外,李承乾披了一件狐皮大氅,拖着瘸腿走在前头,房俊落后一个身位,再有数十禁卫紧随其后,随时警戒。
一行人穿越内重门与玄武门之间空旷的广场,抵达紧邻玄武门下的一排房舍,站在其中靠内的几间房屋前。
门前有卫兵看门,见到太子殿下前来,急忙上前见礼,而后打开房门。
房俊带着几个禁卫率先迈步而入,屋内光线很暗,眯着眼适应一下,便见到屋内站着两人。昔日容光焕发、贵气逼人的荆王殿下神情颓废,一身衣袍凌乱肮脏,素来咄咄逼人、高人一等的柴哲威亦是面容枯瘦、精神萎靡
确定屋内并无异常,几个内侍分列两侧,目光钉子般盯在两人身上,但有异动便会毫不犹豫的扑上去予以擒杀。
房俊这才侧身,将李承乾请入屋内
屋子里光线很暗,李承乾入内,站在厅中略微适应一会儿。
李元景与柴哲威已经齐齐上前,“噗通”一声跪倒在李承乾脚下,涕泗横流、悔不当初:“罪臣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宅心仁厚,还请看在臣诚心悔过的份儿上饶了这次,官职爵位尽可收回,终生居于府中,不踏足府外半步!”
然后“邦邦邦”的磕头,哀求不绝。
他两人所犯之罪不仅必死,甚至若遇到一个手段残暴的皇帝,“夷三族”亦不为过。不过所谓的国法,一般来讲很难加诸于皇族贵胄之身,再是必死之罪,若皇帝一心宽恕,却也不是全无转圜之余地。
“人治”社会,皇权至上,很多事情都取决于君王一言,所谓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基本不可能存在,更别提什么“司法公正”,皇帝所要考虑的唯有是否能够平衡朝局、平息舆论,在此基础之上,罪犯是伤是死,其实全无干系。
所以这两人即便犯下谋逆大罪,却也不肯断绝一线生机,将尊严全部抛开,磕头如捣蒜
房俊在一侧负手而立,并不插言。
这两人虽然罪该万死,但死活全凭李承乾一念之间,他身为臣子并不会强行干预。即便只需他此刻道一句“此二人罪大恶极,需惩前毖后”,李承乾必将下令斩首
时至今日,这两人是生是死早已无法影响局势,即便活下来也必然是一个流放三千里的大罪,今生今世再也无望回归长安,且手中势力已经被连根拔起,断无可能兴风作浪。
李承乾的确是个心软之人,原本的愤懑之心在见到两人憔悴的形容之后便消减了几分,见到两人这般全无尊严跪在面前摇尾乞怜,不禁心生恻忍。
他先是叹息一声,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二人所犯下之罪孽罄竹难书,天下皆知,是生是死已然非是孤可以一言而决。待到此次事了,孤会于朝堂之上征询大臣们的意见,能否尚有一线生机,听天由命吧。”
言罢,未将两人狂喜的神色放在心上,而是盯着李元景,目光之中满是恻忍,顿了一顿,才说道:“只是有一个噩耗要告知荆王叔,当日你率军攻打玄武门,之后兵败向西逃窜之时,王府之中陡然燃起大火,火势猛烈,不可救援。待到火势熄灭,兵卒入内查看,发现阖府上下皆已罹难,无一活口”
狂喜的神色还挂在脸上,陡然而来的噩耗令李元景如遭雷噬,面容扭曲僵硬,好半晌才颤声道:“这这这怎么可能?”
房俊也吓了一跳,居然有这等事?
李承乾叹息一声,手抚着椅子扶手,遗憾道:“长安城内战事频仍,血火纷飞,这个消息一直未能传递出来。前两日和谈开启,双方书往来、官吏交流,孤这才有所听闻。荆王叔,节哀顺变。”
李元景整个人都好似被冻僵了一般,觉得完全不可置信,脸上反而尚未露出悲伤欲绝之色,只是下意识的说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