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务挺算是最早跟随房俊的班底之一,忠心耿耿、交情深厚,可以充分予以信任。只不过当初长孙澹暴毙之时长孙无忌怀疑是他作为,百般迫害,连累程务挺遭受酷刑,伤及根本,未能跟随房俊东征北战,一步落步步落,时至今日已经被薛仁贵、刘仁贵、裴行俭等人落下太多。
平定晋王叛乱之后,帝国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注重内政,对外的策略则是以绥靖为主,能不战则不战,休养生息开创盛世宏图。
此等局势之下,军方势微乃是必然,军人的前程将会遭遇蹉跎,有可能发生战争的也就剩下海外与西域,房俊想要提拔程务挺,只能将其安插在这两地。
好在这两处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水师根本就是他一手创建,说句僭越之言,他的命令在水师内部比圣旨都管用……西域都护府也在裴行俭与薛仁贵掌控之中,程务挺无论去了哪一处,都能得到充分关照,升官进职自是不在话下。
虽然自己以后可能更多主导内政之实施,但根基却在军中,任何时代军权都高于一切,唯有牢牢把持军权才能在时代的洪水之中砥柱中流、岿然不动。
所以夯实自己的根基、巩固自己的班底乃是重中之重,绝对不能本末倒置。
别看现在岑文本、刘自等人与他渐渐消弭了文武之争,大家都心思好像都放在以后都内政之上,彼此求同存异携手并肩,可只要他的势力有所削弱,根基有所动摇,那帮子文官必然会一拥而上将他踢出朝堂……
说到底,房俊的根基在军中,天下人眼中他始终是军方的旗帜,与文官的利益并不一致,文官们岂肯与他“同流合污”“沆瀣一气”?
文武殊途,将会在天下稳定、内政繁荣的时期愈发明显。
文武对立自然不是什么好事,武将当国霸权治天下,将一切国法例律践踏于脚下恣意妄为,使得局势动荡兵变频仍,将帝国元气耗费于内乱之中,终至大厦倾倒、社稷断绝;可重文抑武同样不可取,当武将军队不能凭借功勋加官进爵、提升地位,拼死得来的荣誉被文官一句话抹煞,国家的嵴梁就将彻底折断,尤为可恶的是文官凌驾于武将之上插手战事,“外行指导内行”,必然导致外战疲软,周边胡族趁势崛起,内忧外患,神州陆沉……
但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即便房俊看得清楚,却也无能为力。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说的就是“物极必反”的道理,武将当国弄得战火频仍百姓流离失所,天下自然无比希望结束乱世采用更为温和的文官治理国家;同样,重文抑武导致国家嵴梁不硬、外战失利,进而丧师辱国,天下又会希望武将雄起,崇尚尚武之风。
浩浩荡荡的历史大势,岂是人力所能扭转?
……
程务挺自然不懂得这些历史大势,不过他明白房俊的用意,也愿意接受这份扶持栽培。
想了想,道:“还是去西域吧,如今水师太过强盛,纵横大洋将海外各国压得喘不过气,纵然有一二番邦骤然起势,顶多也只能在其国范围之内对水师的统治掀起反抗,甚至不能将这股力量蔓延至大海之上,更遑论危及帝国本土。但西域则不同,突厥、薛延陀、吐谷浑等胡族虽然亡国,但昭武九姓在西域、漠北根深蒂固,不知何时便会死灰复燃、卷土重来,一旦帝国策略失误,顷刻间便重起边患。末将前往西域,既能扫荡胡族残余争取将其彻底根除,亦能从中获取功勋,两全其美,正当其时。”
程务挺出身将门世家,其父程名振随同太宗皇帝东征,功勋赫赫,如今率军镇守营州、幽州一线,与营州都督周道务一起把守帝国的东大门,威慑高句丽残余,也算是牧守一方、威震东北。
将门子弟自然有着几分傲气,他不排斥庇护在房俊羽翼之下升官晋爵,但水师一家独大横行大洋严重缺乏挑战,以他与房俊的关系去往水师岂不就是躺在功劳簿上等着升官发财?
还不如前往西域面对挑战,冰天雪地戈壁大漠之上凭借自己的才华能力与各部胡族争斗拼杀一番,靠自己手中刀剑得来的功勋,才更加为人所看重。
房俊欣然道:“有志气!那就等此战过后调你前往西域,与裴行俭、薛仁贵一道,为国戍守西陲,镇守边疆!不要怕苦,更不要怕累,只要你为国付出,国人不会忘记,青史不会忘记,千百年后,自由儿孙后世以你为荣。”
任何年代,总要有这样的有志之士不畏艰险、愿意赴汤蹈火卫国戍边,当国人享受盛世荣华之时,在沙漠戈壁崇山峻岭之中负重前行。
若人人皆享受,又有谁去撑起繁华盛世之嵴梁?
程务挺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有些憨厚:“我不是圣人,也学不来那等破家为国。舍己为人的高尚事情,但无论何时,敌人总是会存在的,即便胡虏此刻衰弱渺小却也不能小觑,要时刻提防,在自己拼前程之余尽心竭力阻挡敌人的复起,为国家守境安民,这却是做得到的。”
正如房俊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做人,文也好武也罢甚至贩夫走卒,总归是要有几分“家国情怀”的,大唐之所以如此昌盛繁荣,让这一代人沐浴在盛世之中安享太平,不正是因为曾经以及现在有那么些人舍生忘死的与敌人血战么?
不能享受着前辈、同辈甚至晚辈用性命拼出来的太平盛世,却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