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刺眼一出,殿内气氛瞬间有点尴尬,李孝恭瞪了房俊一眼,李元嘉目光游弋,李承乾无奈道:“二郎,慎言!”
在座之人无论文武,皆读书万卷、通晓古今之辈,自然知晓宗室之利弊。
历朝历代都将宗室视为帝国基石,将其当作统治的根基,只因其本身的利益与王朝的延续休戚相关,自然应当不遗余力的竭诚奉献。然而遍数青史,当王朝帝国风雨飘摇、濒临覆灭之际,又有几个宗室子弟挺身而出力挽狂澜擎天保驾?
于国之功勋未必有多少,反倒是蛀虫一般蚀空国家财政,大肆兼并土地,奴役百姓犹如牛羊,欲壑难填、寡廉鲜耻……
每到王朝中断或者末期,“宗室”从来都不是一个正面词汇,所代表的往往是昏聩、腐败、倒行逆施。
房俊:“微臣知罪。”
作为实际上宗室领袖的李孝恭与名义上宗室之主的李元嘉,两人互视一眼,苦笑摇头。
李孝恭叹息道:“二郎所言难听,但却是事实,然则宗室亦有自己的难处,要么平庸昏聩,要么过犹不及,想要取之中庸,何其难也?”
这话也让在座诸人齐齐点头,表示认可。
史书一本一本的摆在那里,早已将宗室的利弊说得清楚详尽,但如何对待宗室却依旧是古往今来每一个王朝所面临的超级难题。
宗室自然不可能全是窝囊废,事实上这些皇亲国戚接受着当世最好的教育、有着无与伦比的政治资源,只要朝廷愿意加重任职、委以重用,成就会远超寻常人,短期内便能造就一大批能力显著、权势显赫之人。
然而这些宗室子弟羽翼丰满之后,作为距离皇权最近之人,难免生出染指皇权、取而代之的不臣之心,成为巨大隐患。
荣华富贵、钟鸣鼎食的豢养起来,几十上百年后又会养出一群废物,不仅无法起到拱卫皇权的作用,反而成为国家财政的巨大负担……
如何既要重用,又要防备,其间之尺度着实难以把控。
所以宗室沦为蠹虫,某种程度上也在于皇帝的取舍……
李承乾揉了揉太阳穴,终止了这个话题:“让那些人去闹吧,只要朕不搭理他们,闹一阵子也就偃旗息鼓了,他们也只能嘴上吵吵嚷嚷,当真让他们干点什么不臣于朕之事,也未必有那个胆子。”
他看向李勣:“此番刘延景兵败,凤栖原失陷,尉迟恭已经率军攻占圜丘,猛攻长安就在旦夕之间,关中内外舆情纷纷,朝野上下日夜惊惧,英公可有退敌之策?”
李勣摇摇头,道:“卫公乃天下名帅,兵法韬略无人能出其右,如今执掌东宫六率,总管天下兵马,腹中自有良策,何须微臣滥竽充数、指手画脚?非微臣不敢尽责,实在是人尽其用、方为正道。”
从刘仁轨率水师舟船北上,继而一路攻城掠地直逼潼关,再到整个灞水防线道布置、调派,以及派遣刘延景抗敌,一系列动作很明显皆在计划之内,而这个计划他事先全不知情,可见皇帝与李靖之间已经有了一整套策略。
以李靖之能力、威望,加上皇帝的信任、倚重,这套策略必然会被毫无折扣的执行下去,这个时候他李勣又何必掺和进去?
虽然明知这是皇帝让他分一杯羹,但他却不屑为之……
李承乾见李勣兴致缺缺,遂不再提及此事,毕竟以李勣之资历地位加上如今宰辅之首的权势,的确令他这个皇帝深感忌惮,尤其是之前李勣对于皇位之争袖手旁观,愈发让他感受到严重之威胁,如果李勣从此能够站在他这一边且保持足够的距离与理智,倒也算是一桩好事。
像李勣这种人,最好就是在有事的时候让他顶在前头冲锋陷阵,卓越的能力会让他在面临困难的时候势如破竹游刃有余;但无事的时候就得让他远离权力中枢,最起码也要保持距离,否则一旦生出异心,必成心腹大患。
既然李勣识趣,自是最好不过。
李承乾对诸位大臣道:“那些宗室想闹就让他们闹一闹吧,只要不是太过分,朕就当看不见。不过李君羡你亲自盯紧着一些,若是有谁胆敢私通外敌、勾结叛军,定要搜罗人证物证,到时候朕必然不肯善罢甘休。”
此事算是做出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