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扬扬。
惹萨寺内,浑身皮甲的兵卒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持戈而立、肃杀之气冲散寺院内的安静祥和,这是赞普麾下最为忠诚、最为剽悍的禁卫,名曰“光军”。
飞鸟越过墙头飞入寺内被这股冲天而起的杀气惊扰,慌乱之下纷纷振翅折返、不敢入内。
时常于寺内走动的红衣僧人们尽皆不见,都被困在各自的住所严加看管,整座寺院针插不进、水泼不入,防卫严密。
寺外,忠于赞普的雅隆部族精锐军队离开军营开进城中,占据所有要害位置实施全城戒严,未有赞普军令而擅入逻些城者,杀无赦!
……
吃尊公主、蒙萨妃、香雄妃皆跪坐在床榻前忧心的看着榻上闭目昏迷的松赞干布,蒙萨妃更是朱泪涟涟、悲戚不已,娇躯摇晃几欲晕厥,全凭身边香雄妃的搀扶才不至于昏倒于地。
桑布扎、赤桑杨顿两人则躬身立于一侧,面色悲戚、神情愁苦。
贡日贡赞的遗体还在路上,但信使已经快马加鞭返回逻些城将噩耗送抵,赞普见信之后大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仰天跌倒、昏迷不醒。
整个吐蕃的天都快塌了……
最为严重的则是贡日贡赞的死因,万余雅隆部族精锐护卫之中,怎地就能被一箭射杀?
防卫山口的塞如贡敦为何一触即溃?
从山口退下来的塞如贡敦为何不奋力抵抗给贡日贡赞争取撤退的时间,反而将敌军引去贡日贡赞的阵地?
贡日贡赞被射杀之时,塞如贡敦在干什么?
以塞如贡敦及其所部之实力,纵使不能抵挡论钦陵之攻势难道当真护不住贡日贡赞的性命?
主辱臣死,现在吐蕃王子贡日贡赞死了,塞如贡敦为何还活着?
……
很多事情看着好似只是战报上轻飘飘的一句话,但一旦质疑、推敲起来,实在是疑窦重重……
但现在赞普吐血晕厥,所有怀疑都只能藏在心底,稳定大局才是重中之重。
医官好一通诊治,擦了擦汗,小声道:“赞蒙还请放心,赞普只是急怒攻心、悲伤过度这才导致心脉不畅进而晕厥,微臣已经施针梳理经脉顺气活血,稍后即可醒来,再静养一阵便可无虞。”
此言一出,屋内诸人都松了口气。
自身之利益都系于松赞干布一身,松赞干布若是出现什么意外,局势崩坏简直不堪设想。
桑布扎与赤桑杨顿对视一眼,后者将医官引出屋外,站在廊下看着寺院内落雪纷纷,诸多大臣肃立于院内立在大学之中纷纷面露关切、焦急,对医官小声问道:“赞普身体到底如何?说实话,若有半字虚言,整个部族都将给你陪葬。”
气候寒冷,医官却汗流浃背,躬身道:“此前之言并无丝毫遮掩,赞普的病情并不重。只不过……赞普昔年受创颇多,长年累积下来肌体受损、隐疾处处,若是不发作便罢,一旦发作,必然如山洪暴发、不可遏止。”
这位医官是早年去往大隋经商的吐蕃人,因路遇劫匪流亡于河西一带,机缘巧合得到一家药铺收留,后来居然被药铺郎中授予医术、收为弟子,医术颇为精湛。
吐蕃虽然自古相传各种各样治病的“法子”,更多是一些诡秘难测的“巫蛊之术”,吐蕃贵人更相信汉人医术……
赤桑杨顿心底恻然。
赞普早年间率军东征西讨、平定高原,亲历战阵数十,损及根元的伤创亦有多处,之前依仗着年轻力壮并无不妥,可现在壮年已过身体机能下降,再加上此番急怒攻心,种种隐患彻底爆发出来。
或许……
他沉声叮嘱:“赞普的病情不可外传,你可明白?”
医官连连颔首,扫视一眼院内诸臣:“放心,我知道怎么说。”
给吐蕃赞普当医官,尊崇荣耀的同时也意味着巨大风险,这一点他还是清清楚楚的,若有旁人问起赞普病情,自然明白如何回复……
赤桑杨顿这才点点头:“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