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萧樾(1 / 2)

皇上这次的病来的凶险,御医们不惜用了丹石这才将皇上的咳血之症压下,但丹石性烈蕴毒不能久用,否则无异于自损寿数。

这段时日,洳是日夜侍奉在御榻前亲自为皇上端药奉茶,像是要将这些年来不能承欢膝下的遗憾全部补尽。

“父皇近来脸色可是好多了。”洳是捧着金盘玉盏缓缓近前,看到斜卧榻上的皇帝面色不似往常苍白,两颊透了点红晕,气色略见好转,心中才觉稍许宁定。

洳是端着玉盏坐在御榻前,一匙一匙将药汁送到皇上唇边,皇上安静倚枕,一口口将那苦涩药汁咽下。药才用了半盏,一口药汁不及吞咽,皇上忽然掩不住几声呛咳,腥黄药汁点点溅上衣襟。

“父皇。”洳是随手将药盏搁置,转坐到皇上身侧,伸手为他推揉背脊,另一只手取了软巾为皇上拭去唇角残渍。

皇上紧抿了唇,胸膛起伏急促,想将呛咳极力隐忍下去。

“儿臣这便去召御医来。”洳是神色忧虑,刚想起身,手腕却被皇上攫住,那曾书笔丹青,挽弓持缰的手,如今颤弱的似握不住一支笔。

“若朕走了,你和如斐怎么办?”良久后,皇上才说出这么句话。这天下满目疮痍,他还来不及为他们劈开荆棘,也再无机会看到凤朝疆域一统,这万钧江山便要落在他们兄妹肩上了。

“父皇是天子,天子是万寿无疆的。”洳是为皇上推背的手一僵,眼底趟过哀色,声音轻缓的说。

“天子也是人,是人便有天定的寿数。”皇上并不避讳直言生死,死有何惧,他只是遗憾不能为这双子女更多做些什么,“如斐性格肖似你们母后,敦厚悯柔,若在盛世之时,必然是个爱国忧民的好皇帝。”皇上似乎是忆起了已逝的皇后,俊冷容颜也化开一丝温柔。

可是如今这天下,仅靠帝王仁术是换不来万民俯首的,唯有刀戟铁马,杀戮过后才终能换得江山在握,四海咸归。

“这前路难行自当由儿臣身先士卒,为皇兄扫清障碍。”她全不掩自己心意,用血海尸山铺就的帝王之路,她会为皇兄筑成。她的兄长只需做一个仁德皇帝,仁以天下,爱以万民。所有屠戮见血的事,自然由她一力担下。

“洳是。”皇上并不意外她的说辞跟心意,或许是真的命运相济,他们兄妹感情之深早已超过旁人所见所闻。说是以命相互,他们也是能做到的。他只是心疼她,“可怜你生在了帝王之家。”若是普通人家女子,或许嫁人生子,一生平安顺遂便是最大的幸福了吧。

“父皇”她一声叹息,“若真想让儿臣相夫教子,终老闺阁,当年您就不会让师父收我为徒了。”皇上的心意她又怎会不懂,“儿臣随师父修习,从不敢有懈怠之心。”她从小便开始研习内经修炼功法,幼时记忆里鲜少有烂漫天真,大多时候就是在不断学习磨砺,其中各种艰苦并不足为外人道,她不敢也不能停下前进的步子,“儿臣只期望有朝一日可为父皇和皇兄分忧一二。”

太子仁厚宽悯,有些事未必狠得下心,那么必须另有人替他作为,而那个人只能是她,她亦心甘情愿为之驱策。

“红组在你手上调遣可还顺遂?”皇上忽然提到了那支斥候军。

红组乃是凤阳女帝一手所建,历来只效忠于皇帝,今上却将红组所有权责一并授予给了她,任她调遣组中各色精英,处理各路往来情报。

“还算顺遂。”这些年她游历四处,并非只是简单的寻找各色珍贵药材,还有一部分时间就是在接触隐匿各地的红组成员头目,基本已经熟悉了个八九成。

“那好,你现在好好听着,朕要给你一组名单。”皇上眼睫半垂,露出一丝莫测神色,缓缓说道,“你务必用心记下。”

洳是恭敬聆听,那一个个名讳从皇上唇齿间吐出,伴着各国属地,各种身份描述,巨细靡遗。洳是越是听下去,心中越是惊怔。

过了半晌,皇上才问一句,“可记清楚了?”

洳是将那些人物名字等情况在心中迅速捋过一遍后,道:“儿臣记下了。”粗粗有二十多个人,最早的那人是今上还未登基前就在别国布置下的眼线。

“这些人中有些或不可尽用,你要自行判断。”皇上显得有些疲累,恹恹靠着软枕,“朕乏了,让太子下朝后不用过来请安了。”

“是,儿臣明白。”洳是扶了皇上躺下,见皇上昏昏睡去,这才转身走出了两仪殿。

洳是走在通往崇政殿的夹道上,两旁种了高大的梧桐树,初晴日光透过层叠的深浓碧叶匀匀筛落,青纹地砖上光影斑驳,她一步一步慢慢走着,踩着那浮动明灭的影子,像是踏过无数个晨昏日落。

走至半途,便看见前面不远处有人迎面走来,金冠黄袍,衣袂当风,神采飞扬耀目,正是代天子执政的皇太子,他身后一众侍者垂目敛息静静跟随。

洳是笑盈盈的上前拜礼,“臣妹见过皇兄。”

凤如斐忙扶她双手将她拉起来,目光含笑将她上下打量,见她不施脂粉,不着珠簪,不由揶揄道,“你宫中是缺少胭脂花粉吗?怎么老是不瞧你用?”

洳是一手摸摸了脸,婉转笑嗔,“皇兄这是在嫌弃臣妹了?”云鬓雾髻,皓颈修项的女子,一颦一动间自然风韵独成。

“怎能呢。”如斐握了她的手紧紧扣在掌心,笑说,“我家洳是美貌天成,自然不用胭脂妆点,也是倾国倾城的。”

洳是倚在他的身侧,一手轻轻挽住他,朝他做了个鬼脸,“皇兄就会逗我开心。”她双手抱住他的臂膀,几乎将整个身子挂在他身上,懒洋洋的靠着,由他拖着她前行。

“哎,你这丫头越来越重了。”凤如斐笑谑道,一指曲起,轻轻弹在她的脑门上。

“哼。”她不管不顾的赖着他,彷佛还是小时候那般亲密无间。

凤如斐只是笑,眼底温柔如水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