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从阳宁下到晋河,走水路要方便些。这个世界不同于纪垣看过的,要去哪儿咻一下就飞过去了,况且……
听说现在全天下最值钱的人头一颗是叶钧迟的,一颗是他的。
如今天上地下都时不时有修真者路过,成群结队也有单枪匹马也有,空中无遮无掩,御剑反倒容易撞到正道修士。
纪垣认真地思考自己是怎么变成一个“狼心狗肺水性杨花毒蝎心肠丧尽天良”的人的。
叶钧迟难得地说了句安慰之言,虽然听起来很不像人话。他道:“你先适应适应,习惯了就好。”
纪垣表示自己一点都不想适应,更不想习惯。
两人远离了承阳山,找到渡口,同船夫商量买船。纪垣默然看着叶钧迟同一个普通人讨价还价,觉得此情此景有点惨不忍睹。
堂堂魔界魔君、让人闻风丧胆的人物,居然叼着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草,漫不经心地咀嚼着和一个凡人砍价。
纪垣道:“……系统,我发觉我看不懂叶钧迟了。”
系统道:“别慌。”
纪垣眨眨眼,就听到系统说:“我也不太看得懂。”
纪垣:“……”
最终叶钧迟嘴皮子更胜一筹,成功以低价买入小船,船夫收银子时忍不住冒出一句:“瞧您这气度打扮,也该是个富家公子爷,怎的出手比我们这些人还……”
他很给面子地没说完话。
叶钧迟笑眯眯的一声“有趣”没出口,眼角余光扫到一旁扶额扭头的纪垣,脸色微微一肃,道:“被家里赶出来了。”
说得跟真的似的。
纪垣嘴角抽了抽,心想您高兴就好,不料叶钧迟转头看向他,幽幽叹道:“家里人不能接受我们。”
船夫老早就对旁边面容俊秀脸色清冷的少年有些好奇了,闻言立刻明白,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注意到船夫投过来的诡异目光,纪垣面无表情地看向叶钧迟:“……”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叶钧迟就喜欢把纪垣逗得露出情绪的样子,像是把那张清冷的面具弄开了条缝,能够窥见一丝有趣的灵魂。他也有些惊讶自己为什么会对纪垣生出这种兴趣,并且乐此不疲。
因为纪垣没有辟谷,买下船后又得去买些干粮,路过一个面具小摊时,叶钧迟目光随意一扫四下,忽然伸手拿起个着了重彩的面具往脸上一戴,笑道:“如何?”
与此同时旁边路过了几个身着道袍的道士,步履匆匆,脸色阴沉。似乎在寻什么,目光四处飞掠,手按在腰间的佩剑剑柄上,警惕又紧张。
纪垣看着他们快步走远,收回目光,看了看那浓墨重彩的面具,也没多想,淡淡说了声“丑”,随意从面具摊上拿了个雕成白兔模样的面具,很是恶趣味地递给叶钧迟。
叶钧迟扫了一眼这个有些幼稚的面具,居然没说什么,接过付了钱,带着纪垣回渡口。
纪垣跟在他身后,默默揉了把自己的胸口,觉得没有果子来压惊的日子过得真是很艰辛。
叶钧迟对他有一种奇异的包容心态,不是因为血,也不是那什么星什么星,八成是系统吊胃口不说出来的那个原因。
跳进小船,叶钧迟随意地斩断系在渡口的绳子,任由小船开始在长河上漂流。阳宁同晋河间有一条河,顺流而下大概半个多月能到,不需要刻意去控制方向。
叶钧迟靠在船舷上,修长的双腿委屈地蜷起来,眯眼感受了一下夜幕降临时河面吹来的凉风,半晌,道:“想问什么?”
纪垣心头疑惑颇多,见他主动开口,斟酌了一下,提了个叶钧迟应该会回答的问题:“那些道士?”
“修真界里对我们俩发布了灭魂令,如今恐怕谁都想杀了我们。”叶钧迟撑着下颔,轻松的语调听不出对这灭魂令的丝毫担忧畏惧,“你嘛,很多人认不出来。我就不一样了,方才买干粮时有人认出了我,不过没敢声张,偷偷通知了人。”
“你和道士结怨很深?”
叶钧迟顿了顿,幽邃沉黑的眸中难得有了丝波澜,像是吹开蒙在记忆上的灰尘后,发现灰尘下的东西并不是自己想要的。
他含糊地应了一声,“明虚观名声不错,地位颇高。”
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纪垣发觉叶钧迟并非传闻里那个丧心病狂的魔头,实在想不通明虚观到底哪儿招他惹他了,话到嘴边,瞅到叶钧迟和上次一样有些冷淡的神情,还是咽了下去。安静片刻,他问道:“为何要救我?”
他问的是赵洋逼婚那次。系统给纪垣科普过赵洋是个什么样的人,百家之中也无人不知,据说一些颇为迷恋纪垣的世家公子门派俊杰听说后都想来施以援手,却又被人按了下来——首先招惹不起赵家,其次就算招惹得起,为了一个好看不中用的花瓶,未免太得不偿失。
叶钧迟笑了:“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问这个。”
他盯着纪垣俊秀的面容,道:“我给你说过吧,十三年前,魔界大乱,魔尊被人偷袭当众身陨,魂飞魄散。作为魔尊的继承人,那些野心勃勃之辈自然不会放过我,斩草除根……我逃到了人界,奄奄一息时,遇到个小女孩。”
纪垣隐约猜出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