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钧迟歪头一笑:“我说过我是谁了,你不信,那我是谁呢?”
江妙妙顿时脸色铁青,扭头看向纪垣,眸光闪烁不定,缓缓道:“我管你是谁,和我无关。小子,他对你好吗?看你细皮嫩肉的,过得不好就来姑奶奶这儿。”
纪垣惊讶地看她一眼。
江妙妙这是已经猜出他们的身份了吧,为何不说出来,反而要拐弯抹角地问他需不需要帮助?是怕叶钧迟恼羞成怒大开杀戒?
他思索了一下,明显感觉到身边的人看他的眼神炙热又期待,心中感到有些好笑,向江妙妙一颔首:“多谢好意,不必了,他待我很好。”
“是吗……”江妙妙的眼神更复杂了,“也好,他能保护好你……江家和纪家……算了,你要好好待他!”
最后一句是对叶钧迟说的,口气很是恶劣,叶钧迟却心情极好的应了一声,听得纪垣满脑门黑线:“他们这是在嫁我呢?”
“就是嫁你,长辈江妙妙放心地将你交给了叶钧迟,不用怀疑。”系统嘿嘿笑,“不错啊江妙妙,一下子魔君就成了她弟媳……啊不,弟夫了。”
纪垣黑了黑脸:“闭嘴!”
一恍神的功夫,江妙妙已经和叶钧迟交谈上了。叶钧迟暼了眼纪垣,却没先问金蚕的事,反而问道:“前几日孙时玉去找你了?”
江妙妙一愣,随即发出一声冷笑:“是啊,喝得酒气熏天地来找我,大半夜的不要他的美娇娘,跑到我门外想见我。什么破玩意儿,姑奶奶也是他想见就见的?还敢闯进来!”
纪垣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唾沫。
江妙妙抱着手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叶钧迟,似乎明白了什么,原本阴沉的脸色微微一缓,语气也平静下来:“应该是你用了什么手段吧,那混账闯进来后,和我乱七八糟地说了很多,什么觉得愧疚,可已经和江歆成亲了,以后若是有缘他定会休妻再娶云云……我呸!把姑奶奶我当成什么人了!”
姑奶奶很生气的样子,看来孙时玉果然没讨到好。
本来还有些担心江妙妙会心软的纪垣心中一松,就听江妙妙继续道:“我越听越来气,干脆趁他醉醺醺的把他绑起来暴打了一顿,不打脸那种。我知道我有些冲动,可他娘的这什么人,我以前是瞎了眼才看上他!要不是想到我治他的腿治得辛苦,废了让我的心血浪费,不然那晚他那双腿就该收回来了!”
纪垣:“……”真没想到孙时玉会那么作死,而江妙妙居然彪悍到了这种程度。
江妙妙说得糟心,最后道:“他们俩在一起也好,互相膈应着,日子过得越糟糕我越开心。现在他们回平光了,过几日八成要回来参加仙剑大会,成,到时候又要见到他们俩恶心人了。”
叶钧迟淡淡道:“你不后悔就好。”
江妙妙摆摆手,脸色一肃,转向正题:“你说你们是为了检查赵洋的尸体而去挖坟,这只金蚕是从赵洋的棺材里飞出来的,放金蚕的人是为了让你们线索中断甚至暗害你们,或者想将江家拖下水——”
叶钧迟布了个隔音结界,点点头。
天色有些暗了,残阳铺射过来,照到江妙妙的脸上,一半血红一般白皙,看上去有些诡谲不定。
纪垣心中倏地冷冷一跳。
“你知道这只金蚕的主人是谁吗?”江妙妙取出那只金蚕。
金蚕一死或者听到母虫的命令就会自动消散,叶钧迟虽然以强大的灵力将它的躯体强行留着,却还是阻止不了消散,现在这只金蚕已经趋近于透明,看起来随时会消散。
江妙妙看起来情绪有些不稳,只要她用灵力一掐,这只金蚕就当真灰飞烟灭了。
看来金蚕的主人来头不小,那留下金蚕更是必要了,否则到时候如何对质?连个证据都没有,世人都只会以为是他指使叶钧迟去挖了赵洋的坟、还毁了他的尸体。
纪垣的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皱,下一刻,肩膀便被一只温暖的手按住。
那只手的温度仿佛透过衣服,渗透到了皮肤上,碰触的地方皆已着火失守,却让他渐渐地心安下来。纪垣扭头看了看叶钧迟,见他依旧不急不缓、从容不迫,心中安稳的感觉又多了几分。
叶钧迟一手按着纪垣的肩膀,语气平静:“贵家主?”
江妙妙双眸一眯:“没错,就是我大舅舅。”
传闻江家主性情温和沉稳,颇讲义气,名声在四家里算得上很好了,江妙妙自小丧父,江家主待他们孤儿寡母也不错,她对大舅舅充满了敬佩尊敬之情,所以在不知道江歆的真实面目前,她待江歆也是掏心掏肺、不计回报地好。
“你在怀疑我?”叶钧迟眼皮都没掀一下,眸色沉冷淡漠。他待外人一向如此,唇角能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已经算是不错,少有人能看到他真心实意的笑容。
江妙妙却没理直气壮地承认怀疑,反而沉默下来。
安静地站立片刻,她抿抿唇,将半透明的金蚕扔给叶钧迟,有些疲惫地揉揉额角:“你知道我在江家及各家的风评如何吗?”
叶钧迟那日也没少漏听八卦,脸色不变地道:“乖戾骄纵,飞扬跋扈。”
江妙妙冷笑一声:“我不这样的话,只怕会被早早嫁出江家,随便塞一家了事——当年我爹娘互相爱慕,可我爹只是一介散修,修为虽高却也比不过江家家大业大,最后入赘江家,连我都跟着我娘姓。我爹入赘江家后,为江家做了不少事,却在我四岁那年离奇死亡,带回我爹尸首的是大舅舅,他说是在外面碰到我爹以前的仇家了,那个仇家很厉害,我爹为了掩护他被杀。我比较早慧,不信我爹会轻易被杀,趁其他人不注意的时候,偷偷看了下我爹身上的伤……他分明是被从背后袭来的剑刺死的!”
她越说脸色越阴郁,与平日里那个明艳如火的模样相去甚远。
“我更坚定我的想法了,我爹一向谨慎,背后不会空门大开,刺死他的人,一定是他信任的人。”江妙妙缓缓道,“这些年我装疯卖傻,又借着给孙时玉寻找药方的名头四处寻查,找到不少我爹当年的旧友,他们都说我爹虽是散修,但与人为善,从不与人结仇……那时候我就开始怀疑大舅舅了。”
只是没想到,从小到大一直尊敬的人,竟然真的有问题。
纪垣听得目瞪口呆。
江妙妙实在是奇人……原先以为她是个中二病恋爱脑少女,后来发现她其实清醒又彪悍,现在又发觉她绝对不笨——其他人都以为她痴情孙时玉,所以不惜走遍四方寻求药方,没想到她还有其他目的。
纪垣忽然隐隐觉察到,江妙妙以前确实是喜欢孙时玉的,但却没喜欢到那个份上——她做的一切,有一部分目的是为了寻找父亲死亡的真相,外加保全自身。
是个聪明绝顶的女孩。
江妙妙说完后,四周陷入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最后还是叶钧迟先开口道:“你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些?”
“你可以帮我,也帮你自己一把。”江妙妙的眼睛亮亮的,“三日后仙剑大会开始,大舅舅会在一开始展示一下他的金蚕,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说得倒是轻巧。”叶钧迟淡淡道了声,却没再多说什么,平静地点点头,带着纪垣转身回客栈。
赵江两家是世仇,金蚕又可能属于江家主……江家主的嫌疑实在太大。
只是隐藏在暗中的人,绝对不止他一个。
近来城中热闹,即使天渐渐黑了,秋风瑟瑟,街上依旧熙熙攘攘,卖东西的货郎挑着担子,用绵软的南音吆喝着。
回去的路上,叶钧迟随手买了串糖葫芦递给纪垣。
在外面鼓着腮帮子吃糖葫芦明显是严重ooc的事,纪垣脸色严肃地带着糖葫芦回了客栈。
叶钧迟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很期待能看到他张开嫣红水润的唇,一颗一颗咬下裹着糖衣的红通通的山楂,塞得小嘴里满满的,腮帮子鼓起来,戳一戳一定很好玩儿……
待吃完后,唇上沾了黏黏的糖,少年应该还会伸出红红的舌尖慢慢舔去……
光是想象一下,叶钧迟都有些受不住,一边思考着到时候要不要亲自帮纪垣把沾到唇上的糖一点点舔掉,一边跟进了他的房间。
纪垣脚步一顿,面无表情:“有事?”
叶钧迟笑眯眯地点点头。
纪垣看他莫名有些兴奋的眼神,无声打了个冷颤,总觉得没好事。斟酌了一下,他淡淡道:“你可以选择留在这个房间,或者我离开这个房间。”
叶钧迟露出受伤的脸色,讨巧的话还没出口,从外头突然飞进一张传音符。
表演被打断,他有些不满地捏起传音符,顿了顿,了解到传音符里的内容,眉头一皱。
“怎么了?”
叶钧迟抬眸看他:“江妙妙那儿似乎出事了——我去一趟,你带着归迟待在客栈里,哪儿也别去。”
纪垣一点头,下意识地问:“药丸呢?”
“还有。”叶钧迟忍不住笑出声,“这么担心我?那让我咬一口?我好久没尝到你的味道了。”
他的声音放得又低又柔,微微沙哑,暧昧不已,整句话都被这声音带往了另一个方向。纪垣听得耳根发红,咬牙道:“早去早回,滚。”
叶钧迟从不亏待自己,低头在纪垣唇上一亲,才跟偷了腥的猫似的,笑着转身离去。
看着他高大修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纪垣的心跳如擂鼓。
他慢慢低下头,止不住的脸红心跳,好半晌才让乱跳的心平静下来,正想咬口糖葫芦冷静冷静,不经意一抬头——
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到心间。
纪垣头皮一炸,打了个冷战,差点跳起来。
系统连忙安慰:“有影子,是人,别怕。”
纪垣依旧绷紧了精神,戒备地转向突然冒出来的男子。
是鬼固然可怕,是人或许更糟糕——有时候人可是比鬼还可怕的,他这么怕鬼,不也是拜了那几位兄弟姐妹所赐。
何况这人无声无息地进了房间,实在让人觉察不出什么好意。不请自来,多是来者不善。
纪垣维持着表面上的镇定,冷声开口:“你是谁?想做什么?”
正东看看西看看、似乎对房间里的布置很感兴趣的男子这才转过头来,褐色的眸子颇为柔和,看纪垣的眼神兴味十足,明明面容是一派谦谦君子的洒然模样,眉目间却很突兀地笼着层不甚分明的阴郁。
纪垣在心中卧槽:“系统你怎么不提醒我一下!这要是来杀我的,我早死了一百遍了!”
系统道:“卧槽我也吓到了好吗,他突然冒出来,我也是才发现的!下次再也不接这种有超自然力量世界的任务了!”
纪垣继续卧槽:“你下次警醒点啊啊啊好吓人!”
“宝贝,就算我提醒了你,你也别忘了你是弱鸡,该死你还是会死。”
纪垣道:“至少要让我死前有点心理准备啊。”
系统:“……”
面前这个突兀冒出来的男子,纪垣是认识的。
是那日赵河和纪家小辈发生冲突时、一直在冷眼旁观,被赵河称作“云承”的人。
天底下姓云的很多,但是能和赵河称兄道弟的,恐怕只有南池一家。
这好死不死的,怎么就让正道联盟盟主的儿子缠上了……
纪垣额上冒出了冷汗,被云承饶有兴致的眼神扫来扫去,差点没控制住拔腿就跑。
不能冲动……他不跑还好,一跑云承一定会动手。
奇也怪哉,这人为什么要来找他?又怎么找到这儿的?难不成已经发现他和叶钧迟的身份了?
可世人多半不认识他,而叶钧迟戴着面具,修真界里喊得热火朝天,追杀他和叶钧迟的其中一条关键信息是一男一女,大方向上就错了。
除非……是江妙妙出卖了他们。
这个想法让纪垣毛骨悚然,方才叶钧迟突然接到传音符去江家了,随后房间里就出现了云承,实在让人浮想联翩。
云承悠悠地看了纪垣许久,貌似温和的笑了起来:“小兄弟,你是来参加仙剑大会的?”
摸不清云承到底想做什么,纪垣只能胡乱点点头,依旧戒备地盯着他,祈祷叶钧迟快回来。
云承道:“真巧,我也是,我是从平光过来的散修,小兄弟呢?”
纪垣冷冷地看着他不语。
“方才路过这间客栈,发觉客栈内瑞气腾腾,想来应当是有什么俊杰在此,忍不住就想上楼来一会,是在下唐突了。”云承面不改色地扯着瞎话,将纪垣打量了一通,“在下竟看不出小兄修为深浅,看来瑞气就是从小兄弟身上发出的。”
纪垣面无表情:“……”呵呵,要不是见过云承,从他说他是散修那一刻就知道他在说鬼话,纪垣还真信了。
至于修为深浅这种东西,没有修为都能看出来,仁兄也是人中龙凤,无中生有的本事很强,厉害了。
纪垣突然很怀疑云承根本不知道他是谁,他只要在叶钧迟回来前伪装好就成了。
云承眼神奇异:“小兄弟也是散修吧,既然同为散修,不如三日后一道去江家参加仙剑大会?”
纪垣瞥了他一眼,心想等叶钧迟回来你就惨了,还在忽悠人——不过他还是开了口,淡淡道:“随意。”
云承拍拍他的肩膀,收回手时眼神里有些疑惑讶然。纪垣不动声色地看着他,知道他在想什么,心中冷笑之下,突然对原主大唧唧妹子的设定没那么排斥了。
云承应当是怀疑他的,只是一过来试探,发觉他确实是个男人后,有些疑惑了。外人都以为原主是个女孩子,除了已经知情的几人,压根不会往男扮女装这个方面想。
纪垣暗暗松了口气,正想起身送客,脚不小心碰倒了被他斜倚在凳子旁的归迟。
归迟分量不轻,被布条随意裹着,摔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黑色的剑柄露出了一截。云承寻声看去,纪垣顿时心惊肉跳,迅速捡起剑,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走进叶钧迟的屋子。
原地的云承看着他离开,冷笑一声,正要跟上去,身子突然狠狠一晃,他的手颤抖着撑着额头,脸色茫然起来。
那些黑雾般笼罩在眉宇间的阴郁水波似的化开,仿佛擦去笼罩在琉璃上的水雾,一点一点露出属于青年的俊美清逸。
神色恢复正常,云承愣了一会儿,随即像是觉察到了什么,脸色大变,暴怒地低吼了一声“滚出去”,浑身都在细微地颤抖。
隔屋的纪垣缩进被子里,将脑袋也埋了进去。在客栈里住了许久,被子也沾上了叶钧迟身上清浅的松香,此时笼罩着全身,像是靠在某人怀里,说不出的心安。
被突兀出现的云承惊吓到的心也渐渐平复下来,纪垣抹了把冷汗,问道:“系统,云承想干什么?”
“我猜他应该是在哪儿得到了风声,说你就是纪垣,虽然你本来就是纪垣,到他不确定你是不是纪垣……”
“……打断,别说这个,说下面的。”
“在不确定的情况下,云承没有先告诉赵河,而是一个人来找你,运气好避开了叶钧迟。可他发现你是个带把的,又犹豫不定了,大概打算待在你身边,观察几日。”
“那叶钧迟呢?”
“看样子他并不知道你身边还有人,能这样推人进火坑……”系统思考了一下,“说起来,不就有个散修跑来招惹你,被叶钧迟弄失踪了吗?他妹妹还差点跟你闹起来,不过被叶钧迟吓跑了……我猜可能是那几个散修发现你和纪垣的画像有些像,却又不肯定,想报复你,就暗暗撇去了叶钧迟的存在,找到云承提起了你。”
“……仔细一想还真有点可能。”
系统得意洋洋:“是吧。”
“那云承现在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