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血脉至亲,目睹张自力如今的凄凉境遇,陈明远不免有些不是滋味。
事实上,很久以前,张自力对他还是很友爱的,那时候家族刚从动乱时期中摆脱出来,家境还很捉襟见肘,一家人挤在一栋屋里,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还算团结和睦,作为的表哥,张自力也时常和表弟分享食物和玩具。
但随着家族事业的壮大,欲望也随着膨胀,大家的心思也渐渐变了,特别是老爷子固执秉承着‘传男不传女’的传统观念,张自力一家难免会被冷了心,因妒成恨,又被仇恨蒙蔽了戏目,再被外人一挑唆,想法就容易偏执起来,发生家族内讧是迟早的事。
很不幸的是,张自力就是在这样的状况下,被周家当枪使了。
可转念想一想,在这件事里,难道只有陈晓梅一家需要检讨么?
听闻最近这半年,老爷子深居简出,对待陈晓梅夫妇的态度也没那么刻薄了,想来这位固执的老人确实有了些感触,只是没说出来罢了。
三叔和母亲自然也明白这点,才会主动揽下差事,暗中遣人打听张自力的情况,找机会劝他回头。
车子停稳后,陈明远下了车,朝着残旧的门市楼走去,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看热闹的人群,还没走到,就从里面传来了一阵争执声,旋即一沓文件纸张散落了遍地,定睛看去,就见几个工商执法队员正围着张自力。
“小子,别废话了,我说你这证件不齐就是证件不齐,你要不就赶紧交罚款补办,要不就关门停业,再给我们逮到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冷冷笑道:“我说你挺牛气的,前天税务局才刚查过你,你还敢开门营业,全当耳旁风了。”
张自力忿然道:“要我说几次,我公司所有的证件执照都是经过你们工商局审批允许开业的,现在你又说不行,纯心找我麻烦是吧!”
瘦子指着张自力的鼻子,骂咧道:“别乱说啊,外地仔,我们这是照章办事,你要不服尽管去投诉,我们奉陪到底。”
张自力挡开他的手,怒道:“我知道了,是程德兴那王八蛋叫你们来搞我的是吧!”
瘦子扬了扬眉头,也没辩解,面含讥诮道:“小子,要怪就怪你运气不好,惹了不该惹的人,这里是江口市,你一个外地仔本事没多少,脾气却不小,活该欠收拾。”
“看你可怜,哥哥劝你一句,识相的,就赶紧把钱还给别人,还有你手里的订单也一并交出来,大家好歹相识一场,好聚好散,不会太为难你的,当然了,你要是没钱回家,人家也会帮忙买张火车硬座票给你的,多好啊。”
“放屁!”张自力破口大骂道:“你告诉程德兴,订单是我争取回来的,前期的定金也全是我一个人出的,他想都不要想了!”
“啧,这么激动干什么啊。”瘦子拍拍张自力的肩膀,又指指凌乱的门店,戏谑道:“你瞧瞧,就你现在这情况,职员都跑光了,继续咬牙握着订单又有什么用,后期款子和操作你吃得消嘛,而且人家大主顾还会放心交给你做吗?别做梦了!”
“我实话告诉你吧,就算你死都不交,人家也有得是法子让那张合同变成一张废纸,你照样什么都得不到,如今人家是念旧情,想给你留点面子,你怎么就不知好歹呢。”
张自力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脸色阵青阵白,从牙缝里迸出了声音:“滚!”
瘦子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你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那好,也别怪我们不客气,兄弟们,锁门,你要有本事,就搬张桌子去街头办公吧。”
执法队员一哄而上,开始抢夺文件和资料。
张自力阻拦不下来,喊道:“光天化日,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跟我们讲王法?哈,问问附近的街坊,我们哪点做得不规矩了!”瘦子挑衅似的回头吆喝了声,见一群围观群众敢怒不敢言,又把头凑了过去:“我们还算客气的了,回头等银行、巡防员来找你了,你要是还能挺下来我跟你姓,哦,对了,我听说一些混道上的人也盯上你了,那都是群砍人不眨眼的狠角色,把人装麻袋里抛进大海的事没少干过,你自求多福吧。”
张自力气得嘴唇都哆嗦了,忽然看到一个俊朗不凡的年轻人从围观人群里走出来,瞳孔猛的紧缩,满脸的不可置信。
瘦子以为他被吓傻了,正想继续软硬兼施索要合同订单,肩膀忽然被拍了下,来不及回头,就被拽到了一旁,险些跌倒。
“你们这些工商执法队,我怎么一个个看着倒像打家劫舍的。”
陈明远冷哼了声,转头看向了张自力。
约莫半年不见,当初那个跋扈傲气的公子哥再不复存在,胡子拉渣、衣裳皱巴,一张脸被晒黑了许多,还流露着几分疲乏和沧桑,想来在南方确实吃了不少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