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花弄,是连尾凤儿都当不成的女人们住的地方,而会往花弄来的,往往也不是什么贵客。
一踏进花弄的石街,柏灵就隐隐闻到一股酸腐的臭气,那是夹杂着人群的汗液和食物腐败的混合气味,中间还有一些其他的可疑气息……让她不由得颦眉。
不时有整理衣冠的酒鬼、大腹便便的男人从两边低矮的屋子里出来,骂骂咧咧的有之,哼歌漫步的有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某种微妙的惬意表情。
这种神情让柏灵感到了某种危险和厌恶,她不由自主地十四那边靠了几分。
不时有人热络地和阿离打招呼,但她们的目光却径直瞥向阿离身后的韦十四和柏灵——这种因为猎奇偶尔往花弄里跑的贵人公子也不是没有,对花弄里的女人们来说,如果能招揽一位这样的客人到自己的屋子里来,贵人随手的一件打赏就能解决她们十天半月的生计,这有多吸引人可想而知。
所以十四适时地握住了刀柄,每当有人试图靠近的时候,他给出的都是实打实的威慑。
他今日腰间挂着的并非是一向傍身的绣春刀,而是他师傅韦英传下的鸿鸣刀,因为暗卫永远在暗处,所以这把利刃并没有什么名气,大部分领教过其锋利的人都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三人穿行于花弄的石街中央,两侧和迎面的星零来客纷纷绕开三人,像是被小船分开的水波。
阿离终于带人来到一处低矮的木板房前,柏灵抬头看了看,屋顶的瓦有好几处已经掉落,勉强用稻草和碎砖压补着,这家房子的面前,不像别家一样挂着红灯笼——柏灵猜测那可能是某种营业的标志。
“沈姨!”阿离开始敲门,“沈姨在吗!我带人来了!”
柏灵望着阿离,有点担心他的动作会直接把这木头门打穿了。从阿离的反应看,这位老人大概耳朵听不大清楚。
不多时,屋子里传来蹒跚的脚步声,门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身型佝偻的老人戴着临时用碎布做成的面纱站在那里,姿态恭谦地让两人进去。十四先一步进屋,柏灵紧随其后,一进门便是一阵热浪扑面而来。
柏灵一眼看见昏暗的墙角有一个小炉子,里头正掩映着桔红色的火光,泥制的管道直接将炉烟导向屋子外头,但还是明显将整个屋子的空气都加热了。
柏灵不由得眯起了眼睛——这样的火灾隐患也太严重了,难道教坊司的人平日里都不对花弄进行日常检查的吗?
老人转身,在黑暗中拿起了什么,走到炉子前引了火——柏灵这时才看清,她手里拿着的是蜡烛。
整个屋子慢慢亮了起来。
令人有些意外的是,这屋子里的陈设完全不像外头看起来那么脏乱。
屋子虽然小,但木床、立柜、书桌、木墩、茶几应有尽有。借着闪动的烛火光芒,柏灵看见上面多有破损、虫蛀的痕迹,有些榫卯的拼接处已经被磕坏了,有的柜门也缺了半扇……但能看出来这位老太太每天都有用心擦拭,所以那些表面清漆还没有掉的地方,依旧映着盈盈的火光。
柏灵轻轻摸了一把身旁的木桌——果然如她所想,桌面上没有灰,没有油污,非常干净。
老人邀请他们在屋子的中间里落座,那里堆放着与周遭不成比例的凳子和椅子,她颤颤巍巍地把蜡烛固定到茶几的烛台上,“都是捡回来的东西,将就坐吧。”
老人的门牙掉了一颗,所以说起话来是漏风的,但举手投足之间,柏灵依旧能感受到老妪良好的修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