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金平淳已经打开汉阳北门肃靖门,迎全溪大君李和北道行营兵马都统制使洪景来进城的消息,汉阳大大小小上得了台面的官员纷纷跑来肃靖门。
谁能想到,最后开门的居然是金祖淳的亲弟弟金平淳,连他们老金家居然都两头下注了。这下哦豁!安东金氏屁事都不会有,他们老爹金履中以及一票祖宗更享殊荣,除了金祖淳一家几口人要完蛋,金家照样是第一等的反正功臣!
大伙儿原以为第一个跳出来的保不齐就是汉阳府判尹赵镇宜,毕竟作为汉阳的主官,掌握三千壮勇营,还是赵万永的亲叔叔,身份又足够高,适合带领群臣恭迎新君。
哪曾想,哪曾想,哪曾想
浓眉大眼你金平淳最先跳反!
得了,这话说了都是白说,反正现在就是拥立新君的时候,汉阳各路人马分成三群,一群往肃靖门跑,一群往昌庆宫跑,还有一群在家关门。
往肃靖门跑的就不必说了,往昌庆宫跑的自然是朴宗庆一伙儿,他本来就希望拥着李玜往水原跑。趁着李玜还是大王的时候,号召天下兵马勤王。现在李就要进城,李玜这个当今很快就要变成既往,气的朴宗庆直骂娘。
但是李玜是自己妹妹嘉顺宫绥妃的亲生儿子,潘南朴氏和李玜完全捆绑在一起,想要拆开都不可能。潘南朴氏能崛起,作为李玜的戚族是至关重要的原因。
一旦李玜完蛋,潘南朴氏就必然跌落云端,掌握了权势的美妙滋味之后,变成阶下囚,那般生不如死的生活朴宗庆不想去过。他不想过,他的兄弟朴宗来、朴宗学等人自然也不想过。各自召唤起家人仆役,收拾了部分细软,一道准备进宫“保护”李玜,南走水原。
可当他们进入已经乱作一团的昌庆宫后,得到的消息居然是身为君上的李玜不知去向,原本说好的在洪妃的景福殿修养的,朴宗庆闯进去以后,哪有李玜的人影。
这时候也管不得什么上下尊卑了,朴宗庆一把楸住洪妃的衣袖,询问李玜的下落,洪妃到是夷然不惧。反正你朴宗庆今天要是杀了我,我大侄子洪景来一定会杀你满门。头一偏,一句话也不说,白瞎了朴宗庆那般气势汹汹的进来。
眼看着一时半会子根本搜索不到李玜,洪景来的大军指不定就要进城,朴宗庆不敢久留。只得命令柳孝源带领几十个手下在昌庆宫继续搜索李玜的下落,他们一大帮人护卫着“圣母”绥妃先走。没有李玜,先占一个大王生母也是大义名分的一种。
伴随着出宫的朴宗庆一党,又有一人跑来了昌庆宫,看着宫人离散,朱门歪倒的昌庆宫,李书九长叹一声。
叹罢,李书九亲自登上昌庆宫明政门大楼,撞响铜钟,号召官武将入宫护卫李玜。钟声隆隆而响,却不见一人前来。
钟声传遍汉阳全城,怎么可能无人听闻。典洞家中的金祖淳也听到了李书九的钟声,可是他仍旧静坐在榻上。和自己一个爹的亲弟弟金平淳居然转身就把他卖了个干干净净,带着训练营的余部开了肃靖门投降洪景来。
我难道这般不得人心?
众叛亲离!
罢了罢了!
召来妻儿子女,长子金逌根已经二十一岁,显然已经明白了眼下的情势。倒也不哭不闹,向金祖淳大礼跪拜之后,问自己的父亲如何行止。金祖淳惨然一笑,这个儿子的岳父是闵廷爀,以闵廷爀谦谦君子的作为,一定会设法护住他的周全。
只要金逌根去投靠了闵廷爀,凭闵廷爀在洪景来那里的面子,就算是和猪狗一般的生存也好,总能保住性命。
次子金元根也已经二十岁,其岳父是王族宗亲李宪成,能不能保住他就很难说了。但是想来洪景来拥立新君,多少还是要卖李家一个面子的吧。
唯有三子金左根此刻不过九岁而已,尚且还有些懵懂于当下的情势,跟着两位兄长一道前来。他当然没有将来领袖群伦,接棒安东金氏势道大旗的那般气魄,到底还是个孩子。看厅内气氛压抑,居然眼圈儿都红了。
两个年长的儿子都有岳家可以投靠,唯独这个小儿子只能依靠金祖淳。可是金祖淳连自己恐怕都保全不住,哪还有保全金左根的余力。
只得牵过孩子的手,亲手帮他换上贫民百姓家的粗布麻衣。嘱咐孩子见了穿绸缎的要喊老爷,见了带兵甲的要喊长官,见了年长的要喊老爹,见了年幼的要喊哥哥,不要抬头与人对视,凡是碰上大人记得下跪行礼。
说罢,金祖淳便命一名亲信家人带着金左根往庆尚道安东跑,那里是安东金氏的本贯老家,多少能得些庇护。为今之计,不过只是求活而已,不能再多论其他。
至于女儿们,洪景来肯定不会牵连她们,顶多就是交给金平淳照顾,以后找个普通的良民人家嫁了也就完事。
充教坊司官伎?
洪景来不是这么下作的人!
短短一叙,金祖淳不再多话,他也没有逼迫自己的老婆妻妾自尽什么的。跟着金逌根或者金元根去投靠他家也是可以,逃往庆尚道安东老家也可以。但是他的正妻,出身名门大户青松沈氏的沈健之之女,却没有离开。
夫妻两人没有多话什么,沈氏只是取了一卷长绫自顾自的回屋。金祖淳则是起身,取下了木架上的宝剑,看着已经再无他人的堂皇大院,院中的绿植显得疏落。往事一桩桩一件件的涌上心头,带着悔恨与不舍,金祖淳挥舞起掌中的宝剑。
不见有力,只见哀伤。
剑刃破空声犹在耳边,身后屋中传来一声沉闷的桌椅翻倒。掌中的剑便也再舞不动了,金祖淳把宝剑举到面前。一向注重仪容的金祖淳在宝剑的光影中,却只见到一个颓唐的老者。
“原来如此”
说罢,挥剑向颈,殷红四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