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个情形?”洪景来知道林尚沃是个精细人,肯定有什么发现。
“清国燕京现在银贵钱贱,且钱愈发贱了!”一说到老本行,林尚沃那神采都不一样了。
这事情说来话长,也不是林尚沃和洪景来两个没有学过现在国际贸易的人能说明白的,但是有一点是没有错的。
清国的白银在大规模外流!
主要有两个方向的外流,一个是以广州为贸易中心的鸦屏蔽片贸易,每年净流出六百万两之巨。另一个是以燕京和盛京为贸易中心的高丽参贸易,每年流出白银超过三百万两。
但这两者又不可同日而语,鸦片贸易是净流出,高丽参贸易则由于朝鲜国内的物产贫瘠,每年又有超过二百万两的回流。
即使如此,整个清国,每年也有超过七百万两的巨额现银流出。这一现象在乾隆年间早已出现,但彼时还没有如此巨大之规模,尚未引起朝廷和皇帝的重视。当然啦,即使现在,虽然已经银贵钱贱,但是还没有什么明眼人看清这一切。
庞大的帝国,即使是君王驾崩这样的重大消息,想要全部传达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路,都需要数月之久,更不要说这些士大夫视为贱业的工商之事了。
可是市场又不会骗人!
原本应该从广州连年北运的鹰洋钱,以及广东藩库改铸的关平银子,现在自然是数量越来越少,这一点广州的市场以及商人感觉肯定最敏锐。原本应该充斥市场的白银,居然出现了缺乏的情况。
现在这一情况已经完全的波及到了整个帝国,连只不过去燕京的林尚沃都已经察觉到了,情况的严重性不言而喻。
“现在清国鸦屏蔽片烟中毒者无算,而鸦屏蔽片烟都是自远海而来,流出白银无法计算。”林尚沃带着商人的敏锐。
“所以连燕京市面上都银根收紧了?”洪景来只知道还有三十来年就要第一次中英战争了,至于其他的了解则少一些。
“燕京市面上尚可,因着清国户部收兑天下解来的白银,改铸京平银,降低成色,每年可凭白多收数百万两。”
“是不是清国的铸钱也开始轻薄了?”洪景来听林尚沃这么说,也想到了一些。
“是的!清国户部铸钱,一半为宝泉局私铸小钱,每钱不足七分重,往往两枚才能当一枚制钱使用。百姓呼之为京钱,贱时四五千钱才能换银一两。”
“果然如此。”
原本所谓的制钱,每枚实际应该重一钱四分,当然啦,重一钱的也可以当制钱用。毕竟缺铜的问题一直困扰着中原帝国,满清也是在雍正以后云南贵州等地完全否平,才在乾隆年间获得了稳定的铜、锌产地。
“现在或许是个机会。”林尚沃不自觉的凑近洪景来。
“什么机会!”洪景来眼睛一亮。
“我听说在铁山的大工,已经把棉纺全套机械打制出来了?”
“是有这么一件事。”
这事情说来也没劲,本来洪景来以为把纺纱机、织布机、梳理机等机械仿制出来,就可以大发横财。但是千算万算,算差了一点。
朝鲜人少地多!
二百年前的两规模人口灭绝,使得现在朝鲜也不过千万人口,种粮食的人都不够,就不要提其他的了。
没有人种棉花,织个锤子的棉布哦!
所以那些织机现在就都堆在铁山吃灰,根本没有用武之地。别说让洪景来发财了,这茬事情洪景来都要忘求了。
“因着银价上涨,现在清国的粮价以及布价都比之康熙时,上涨三倍还多。”
“恩?”物价上涨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嘛。
“但是”林尚沃一瞧洪景来疑惑地样子,那真是三伏天吃西瓜一样爽,咱洪大哥也有狗屁不懂的时候。
农村各种农产品进入市场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换取银子和铜钱,用以向朝廷官府缴纳赋税。但是小户农民对外出售的物品,往往数量并不足以多到需要用白银来支付,所以大致上,在农村中流通的都是铜钱。
又是那句老话,朝廷官府要收银子的呀!
现在外银外流,银根紧缩,到处都缺乏现银。到了秋税缴纳时期,市面上的银子就必然被大量的铜钱挤兑,到时候铜钱就更加不值钱了。
变相的,也就导致了农产品的价格被严重打压,以至于农产品的价格甚至可能只不过和生产成本接近。
同时由于居住在城镇和城郊的手工业者生活成本大大提高,不论是雇用熟练的纺织工匠,还是雇佣物流工人,其成本都远较清初康熙时期大大增加。
如果洪景来所督造的那些机械,和汉阳城外那些日夜驱动不息的蒸汽碾米机以及蒸汽磨面机一样,可以让织布机等机械日夜运转,且效率比十几个,乃至于几十个工人还快。那么这其中就存在一个巨大的商机,且这个商机蕴含一个大到恐怖的市场。
人工贵了,且熟练的纺织工人更贵,但是蒸汽机除了投入生产前花钱,以后的连续投入就剩下烧煤了呗。
而且朝鲜和对岸大陆的水路实在接近,进入扬子江,从江南江北大面积收购棉花,要不了几天就能载运到汉江口。
已经从亲近众人中得知了济物浦运河和铁路事宜的林尚沃有了更加大胆的想法,纺织厂不必设置在汉阳,完全可以设置在济物浦,用南北朝鲜海运便宜运来的煤炭,扩大生产规模。对接整个清国市场,并设法向日本输出。
这个计划有点意思!
“清国虽然对我国的商船并不全面禁止,但是直航扬子江全然可行?”洪景来知道在安平郑氏被消灭以后,清国基本就不怎么海禁了。
他主要是规定各国的洋船,必须到哪个港口来交易,不允许你直接行往内地或者是在其他港口随意交易。就像琉球国的洋船,只允许在福建。暹罗国的商船,则只许在广州。
“不可行,咱们就漂流遇难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