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族的反对,在手握上万雄兵,执掌八道权柄的洪景来面前,只能说是不堪一击。洪景来甚至没有抬眼看他们一眼,只是命各地御史,继续推进对书院的核查。
这些大量隐匿土地的书院被撤除之后,地方上的教育,洪景来是一定要重新铺展开来的。太祖太宗大王建立乡校的祖宗成法,是个人就不能反对。谁敢反对,谁就是污蔑讥毁先王。这一点洪景来还是要感谢这两位先王的,到底算是干了件人事。
除开没收的书院建筑可以直接充作新的乡校之外,维持乡校的开支就需要另行增添财政预算了。现在两班之所以只是反对,而不是起兵造反,是因为洪景来只是撤除了书院,对于托庇于书院名下土地,还是发还原主,命他们照章纳税而已。
土地还在自己家手里,不过是没收了几间房子而已,没有触及到地方两班的根本,所以他们暂时也就是和洪景来打嘴仗。拿张草席去昌庆宫门口装死罢了,还没有什么明确的、大规模的串联反对。
其实朝鲜在地方郡县是设置了儒官的,郡里有教授,县里有训导,甚至在东莱还有倭学训导,专门教导日语,在义州有译学训导,教导满文、蒙文和汉文。
理论上来说,只要这些儒官直接上岗就行了。可惜以前李朝连汉阳朝廷里百官的俸禄都支付不出来,就更不要说外郡的官员了。地方衙门的经费都是自筹,有的设置官衙田,有的增加救荒米的利息,不一而足。
总而言之,这就使得地方上儒官的俸禄,需要由地方自支。以前财政好的时候,衙门还能给各位大人支应俸禄。现在地方上的财政也日渐恶化,毕竟大量的自耕农良民破产逃亡,或者成为大户的奴婢,官府的支出却有增无减。
最后这钱谁来出?
当然是吞下了大量良民百姓以及国家公田的两班大户来出啊!
与其说这些教授和训导是国家的官员,不如说他们是地方两班看着可怜,丢两块肉骨头养活的可怜虫。
所以洪景来想要恢复乡校,就必须先使得这些儒官经济独立。不必再仰地方两班之鼻息,可以获得稳定的经济收入,然后才能安心下来,教导地方上的良民、中人子弟。
钱从何处来?当然是从土地上来。洪景来手上遍布八道,超过一百万结的庞大公田田产,可始终攥在手里,一点儿不曾松手呢。
只需要划出极少的学田,就能够供养那些儒官生活。至于学生的开销,说句实话啊,洪景来没有那么高尚的品德。
在1808年的朝鲜,推广义务制的全民小学,似乎过于理想化了。洪景来的目标只是希望把被两班所垄断的教育开放出来,让部分富裕的良民地主子弟,以及那些城镇中从事商业和手工业的中人子弟有一个获得教育的机会。
有教无类说的是没错啦,但是咱也不是什么圣人,没办法让穷人也全部受教育。说到底,某种程度上完全的脱产学习,只是有钱人的游戏。
十九世纪是这样,二十一世纪也是这样。
用更加形象,但带着些酸的话说,不是吃饱了撑的,哪有空去搞哲学!
先给经济上有所富裕的这部分人获得受教育的权力,就已经算是迈出了一大步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一口吃个大胖子的事情,没那么容易的。
对于设置学田,恢复乡校,重新选任儒学官员的事情,士林自然是不能反对的。洪景来这可是弘扬教化啊,要将孔圣人的遗泽分布于朝鲜八道。所以这事情办的比清核学校要快的多得多,许多缺额的儒官,很快就重新选任上来。
许多一辈子都根本当不上官的儒生,对于能补上一个儒官也是十分积极的。要知道,在这个有明朝鲜国,太祖太宗大王当年为了显示他们重视儒学,以教化治理八道的心愿,教授的官阶居然定到了从六品。
这个级别和汉阳朝廷各部署的从事官一模一样,而且和许多小县的县监也是一个级别。这样的官阶虽然谈不上什么高官厚禄,但是也足以光耀门楣啦。运气好,再授一个宣教郎,出门也可以被人称一句相公了呗。
李王的教旨再度明发天下,恢复乡校的命令举世皆知。地方上的两班们当然多少带着些不满,可是却又无可奈何。
他们其实也没啥好着急的,两班家族往往家学渊源,还有姻亲旧戚,至于什么师徒同年更是数不清。在学习上面,比那些毫无基础的良民中人子弟,要强不知道多少倍。人家顶多也就是认识几个字罢了,他们才有机会深通经义,并以儒术参与科举为官。
普通的小老百姓想通过简单的乡校学习,就快速的迎头赶上,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这需要起码几十年,几代人的努力,才可以把两班们的优势给抵消下去。
伴随着清核各地书院顺利成果的是赵镇宽的病情日渐加重,小赵最近来上值的时间愈发短了。洪景来当然不知道,历史上的赵镇宽就是在今年病逝的,毕竟不是赵万永,洪景来哪里能记得这么清楚。
不仅是赵万永不来上值,连赵原永、赵钟永、赵寅永等一批赵氏子弟最近也多请假。他们到处跑,寻医求药,希望帮赵镇宽延续生命。
洪景来也去过几趟,宫里的太医只会说罗圈话,具体的病情是怎么样的怎么也听不明白。但是光看面像,洪景来感觉赵镇宽可能就是那种“老死”。随着年龄的增大,身体的各项机能全面退化,各脏器也日渐衰老。
今年开春温差一大,赵镇宽可能也没注意,着了凉什么的,这人就倒下去了。因为本来身体就差了,现在又着凉,真就是病来如山倒了呗。
看这模样,可能是真的扛不到入秋了,夏天一热起来,这人可能就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