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星堡下耗了半个月后,折损了差不多两千人马后,拓跋赤辞终于决定撤退了,这块骨头太难啃了。
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小却坚硬无比的城堡,原以为,这城虽碉堡多,可他兵马汇聚了两万多了,舍得一点伤亡,总能拼下来的。
谁知,前后数次进攻,都是连第一道坡堤都没攻破。
不管他们用什么方法,都敌不过唐军那犀利的弓弩石砲的凶猛。最要命的是,唐军还不满足于龟缩在城中防守,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派轻骑出来夜袭骚扰,天天要折腾半个晚上。
赤辞有心想利用这点,把唐骑围歼于城外,可却也总是无功。唐骑铠甲坚固,弓弩强劲,还总是围着城堡附近打转,尽是跟苍蝇似的绕着营地袭扰放箭,一旦羌骑围堵,他们就逃回城堡下。
一不小心追近了,就会被城堡上的弓弩手袭击,搞来搞去,倒是他们损失惨重。
一开始,夜袭战时,自己一晚上伤亡百余,也能杀伤唐骑二三十。可到了后面,有时一晚上得伤亡超过二百,可唐骑却只伤寥寥数骑,这就让人恼怒了。
所有羌人都达成了共识,要想拿下这座堡垒,只有一个办法,用砲砸,起码得超过百座投石车,才有效果。可问题是,他们没这些会造投石车的工匠,他们试图打造,可总不成功。
最简单的拉索投石车,得动用百人拉索,却只能抛射几斤重的石头,还毫无准头,甚至经常出问题,搞了许多也才打造出几架来,还有一多半没投几次就坏了。
“看来只有用最后一招了,再试最后一次。”赤辞红着眼睛,半个月来,他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
在这里耗费的时间越来越长,伤亡的兵马越来越多,消耗的牛羊也越来越多,部落战士们都已经从开始的兴奋激昂,到如今的倦怠低落。
大家的心中,五星堡垒永不陷落,无人可破。
“大王,俘虏马上押到。”一名拓跋骑士向猎鹰旗下的拓跋赤辞报告。
“很好,就用这些该死的俘虏为我们打头阵吧,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我倒要看看,究竟是长矛更利,还是盾更坚!”
一群恼羞成怒的羌人纷纷叫嚣欢呼,这些天实在是太压抑了,好不容易打了个大胜仗,一举灭了两万唐军,谁知却在这小小的堡垒下碰壁如此严重。
伴随着朝阳升起。
草原上的格桑花也更加鲜艳,叶片上的露水是那般晶莹。
秦琅照惯例上城堡巡视。
“天凉了,晚上值守时记得多穿件衣服。”秦琅拍了拍一个脸通红的年轻弓手,弓手笑道,“晚上倒还挺凉快的,也没蚊虫叮咬了,我这脸上的红色,倒不是冻的。”
事实上,现在城堡里许多士兵脸上都有个红脸蛋,甚至秦琅也有。这红色其实就是高原红,不少士兵的脸和手甚至还被风吹裂开了。
秋已至,天更凉。
只是秦琅有些意外的是,今年的秋似乎比去年要暖和一点,也没有见到很严重的霜冻,他不知道现在中原是什么情况,但正常来说,像这里,按羌兵们说的,去年是早就降霜下雪了的,而今年一场雪没下,还很暖和。
或许那些寒流已经过了,这倒也是个好消息,寒冷对北方影响太大了,北方已经连续三年早霜大雪,导致秋收和春季的收成大减甚至是绝收,使的这两年粮食危机严重。
霜雪晚点,草不会那么早冻死,牛羊能多吃顿时间草,可以多储存一点过冬的膘。
若是没有羌人来袭,也许叠州今年会是个不错的年份。
“卫公,羌贼什么时候会退啊?”
年轻的弓手问秦琅。
他是镇西军的边军,老家关中岐州,属于轮调边疆戍卫的,并不是移驻叠州的府兵。这些轮调来的关中府兵,在边地戍卫的时间一般是一年,一年后就回老家了。
“快了。”
秦琅对他道,羌人应当快到极限了,这样的战斗他们撑不住的,羌人聚到城下的兵马有两万多了,可越人多,消耗越大。
虽然他们是赶着牛马来的,但大量人马聚一起,附近的草也早被吃光了,现在羌人牧牛放羊的妇孺已经把牛羊越赶越远,但冬天就快要到了,草也要枯了。
虽然拓跋赤辞不久前,也分兵有七八千人越过五星堡,沿羌河而下,深入叠州去了,但叠州早有防备,早就再一次烧草,坚壁清野,军民分驻诸城堡之中,几百里的叠州,羌人不会有收获,不会有补给。
他们想要的东西都在城堡之中,可叠州诸城堡,都十分险要坚固,想攻取并不容易。羌人以往入侵,靠的就是迅猛无常,趁机不备,在唐人没有准备的情况下犯边深入。
可叠州如今兵多城坚,百姓早有防备,他们毫无机会。
更深入的宕州武州等,他们也没胆子去。
五星堡和镇西军城等存在,拓跋赤辞不敢全军深入,上一次他带着五万人深入,都吃了大亏,差点被堵住出不来,这次不敢再犯这样的错。
攻城拔寨非羌人所长,因此秦琅觉得羌人撤退不远了。
呜呜的牛角声再次响起。
安化土城自被羌人攻占后,拓跋赤辞便移营入城,现在土城里再次吹响号角,羌人出营列队。
“羌人难道还要来攻城?真不怕死?”
堡上的唐军士兵们倒没多少担忧,这些天的交手,让他们对羌人越分鄙视起来。
大家也只是动作熟练的把弓抽出来,将弦挂上,然后把箭支抽出来摆在前面,动作熟练又轻松,不见丝毫慌乱。
秦琅也转头望去,羌人全军出营,似乎准备玩大的。
“卫公,西边出现大队人马。”
一支人马迎着朝阳出现,从一些小黑点变成一条黑线,最后形成黑潮。
“是不是我们的援军到了,好像是大唐军队!”有人兴奋的道。
可秦琅细细打量,却越看越惊讶。
来的确实是唐军,可旗帜不扬,盔甲不整,甚至十分狼狈,再细看,旁边却还有羌骑在侧。
“是俘虏,许多俘虏。”梁建方过来向秦琅报告,“哨骑来报,羌人押着有万余俘虏过来了,应当都是上次岷州败兵。”
这下城头上,所有人都不由的沉默起来。
这些天的胜利,让他们甚至都快忘记了岷州军大败了,两万多人啊,五星堡里有一千二百余败兵。
许多岷州败兵整编的士兵,望着那些被羌人鞭打驱驰过来的同袍,都不由的眼睛赤红。
这让他们不由自主的又想起上次的惨败,想起当时的狼狈。
他们还是幸运的,逃进了五星堡,能够一雪前耻,还将功赎罪,但那些同袍们很不幸,他们成了羌人的俘虏。
“拓跋老贼要做什么?”士兵们愤怒的喊道。
很快他们就明白拓跋赤辞想做什么了。
羌人骑着马,拿刀剑驱赶着一队队的唐军俘虏,用布袋装土,然后扛着往城堡而来。
他们要驱俘虏负土填坡平壕,为羌人填出一条道路来。
梁建方咬着牙,赤红着眼,手死死的握着刀柄,吼道,“卫公,让我率弟兄们出城把他们救回来!”
秦琅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