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有瞬间的宁静。
“辅机,你以为呢”皇帝也没料到众臣是这个反应,便点了大舅哥的名字。
长孙无忌沉吟着,秦琼加封太傅、平章军事重事这他都没什么意见,秦琼这人忠心、稳重,但秦琅就不同了,能立功,却也是个能惹事的,上次秦琅从长安来洛阳,本也是为防疫救灾立下很大功劳,可突然就回长安了,还被免去几个要职。
中间发生何事,无人得知,后来长孙无忌还是通过妹妹长孙皇后才知道,这中间可能跟暴毙的郑婕妤有关,皇帝跟秦琅翁婿因为郑氏女闹了矛盾,似乎还闹的很不愉快。连在长安的长孙皇后都知晓了一二,可知这事的严重性。
自那次后,秦琅就一直呆在关中乡下庄园子里,不问政事,直到松州党项入侵,秦琅这才率兵去救援父亲秦琼。上次秦琅本来立下大功,可这小子也不知何故,却故意犯了许多事情,虚报军功等等,都是做的异常大胆也毫无掩饰,一查就底掉。
可面对御史们的弹劾,以及那确切的证据,皇帝最终的处罚,却是雷声大雨点小,秦琅虽又被罢了相,贬做叠州都督,可皇帝另一边却还给他加了实封,根本就没有要借机收拾他的意思。
这不免让长孙无忌有些疑惑,上次的事情,究竟是到何等程度,这君臣翁婿二人的关系,又走到了哪一步
秦琅上次的那些罪行,很有故意要惹皇帝的意思。
有上次的先例在,长孙无忌也不敢说这次秦琅大捷大功之后,会不会又干了什么作死的事情。
“陛下,眼下战事还未结束,臣以为不如先打完这一仗,然后再细细叙功论赏。”
李世民想了想,“也对,那就暂授秦琅陇右道宣抚使,叠州都督、刺史,兼押党项、吐谷浑两蕃副使,兼洮水道行军总管。”
接下来,关于秦琼招降的这三十多万羌人的问题,君臣们很高兴的讨论了半天。
魏征发言,“陛下,魏晋之后,西羌微弱,或臣中国,或窜山野。自北周宇文氏灭宕昌、邓至之后,党项始强,其界东至松州,西接叶户,南杂舂桑、迷桑等羌,北连吐谷浑,处山谷间,亘三千余里。”
“党项事关大唐西疆之安宁,故此处置不得不慎重考虑。”
朝中羁縻派的代表人物温彦博和杨师道这个时候又站来出提议对党项行羁縻统治,理由是党项之地,比突厥之地更难直接统治。
他们把高原反应,称之为寒嶂,说中原人难以适应那边的气候,朝廷若直接纳入统治,设置正州,则会得不偿失,不如直接羁縻统治,用他们做大唐西疆的缓冲区,只要保证他们对大唐的忠心便可。
这次,连魏征这种天天喊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激进派,也不好怎么反驳,实在是那种地方,确实是不好控制。想当年北周西拓,也只是把羌水、白水、岷江一带纳入统治,但也是因为其实在汉代时,朝廷已经通过汉羌战争,把这些地方纳入过统治,这些地方的海拔其实也不算高,也确实是一个可农耕可游牧的地带,适合汉民族的生存发展,但再往西就不行了,海拔越来越高,高反越来越严重不说,那边还已经不适合农耕,只适合畜牧,所以说,这其实就是条天然的边界线。
就跟中原北方,顶多延伸到阴山脚下一样,再往北,其实根本不适合农耕文明了,统治的成本太高,还难有成效。
魏征是个学者型官员,他对突厥、党项、吐谷浑这些蛮夷有过比较深入的研究,并有一些成果。
一般大唐官员说起党项,只知道在西南,有些人甚至以党项部族中实力最强者为拓跋部,于是想当然的以为,党项拓跋就是北魏鲜卑拓跋一部。可实际上,虽然吐谷浑的慕容氏,跟十六国时的燕国的鲜卑慕容是一家,但党项拓跋,却跟北魏的鲜卑拓跋没什么关系。
魏征追究党项历史,发现党项也自称弥药,在党项人的神话传说中,他们的祖先是猕猴,这跟青藏高原上的吐蕃、苏毗、象同等其实是一样的,在他们共同的神话里,这些青藏高原上的羌族,也称为蕃。
最初的蕃族有四大氏族,其中的董氏,正是弥药族的源头。
隋朝官方就记录党项是猕猴种,而按照汉朝时的记录,党项又属于西羌的一支,羌族自秦汉以来,是一个大概念,中原人把生活在陇右青藏的统称为羌,西方皆羌。
汉以来,接受汉文化影响较深的,都接受汉羌同源的这一说法,而那些偏远些的西羌,受汉文化影响低,于是他们都认同自己的祖先是猕猴。
党项曾经也是属于汉文化影响较少的一支羌人,只是随着中原不断的西征开拓,曾经偏远蛮地的党项羌,也就与中原汉家直接比邻而居了。
要按魏征的研究说起来,如今在雪域高原上正迅速崛起的吐蕃,其实就是以前生羌的一支,但论起渊源传承,却不如党项高贵了。
因为党项的祖先董氏,是蕃族四大氏族之一,而吐蕃赞普家,却连四大氏族的边都摸不着,他们以前只是群蕃中的一个边缘小支,在雅垄江河谷默默的生存,经过几百年的努力,才有了如今称霸雪域高原的强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