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屏住了呼吸,望着梅十二检查林氏的眼睛。
“如何?”
梅十二摇了摇头。
屋子里响起几声叹息——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然而梅十二并没有收手,他仔细查看了林氏尚能视物的右眼,“您现在经常做什么特别费眼睛的活儿吗?”
林氏怔了怔,近旁的仆妇开口道,“我们太太现在每晚还会做些织锦……”
“得停下。”梅十二说得干脆利落,“不然过不了这个冬天,右眼也保不住了。”
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林氏有些不可置信地颦眉,“有……这么严重?”
“嗯。”梅十二淡淡点头。
林氏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其实也不算特别费眼睛,就是打些络子罢了——”
“可太太您每次打之前都要选很久的花样。”一旁的仆妇忍不住插嘴。
林氏摇了摇头,“不碍事的。”
李氏又劝了几句,林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带着几分冷淡站起身,说今日乏了,午饭也就不在府上吃了。
说罢便带着人告辞。
临走前,仆妇显然还有些话想问,她伸手去抓梅十二的小臂,想示意这位年轻的大夫跟自己去一旁说话,梅十二近乎触电般地抽回了手。
好像仆妇的手不是手,是一块炙热的焦炭。
“梅先生不喜欢旁人碰他。”冯谅在一旁低声解释。
仆妇怔了一下,脸上一时也带起了一些怒容。
临走前,冯嫣听见她小声嘀咕,“什么大夫啊……心高气傲的,危言耸听。”
冯嫣又看向梅十二——他静静地站在那里,既不反驳,也不劝告,好像方才那个令人心惊地结论根本不是从他口中说出的,也与他毫无关系。
等送别了林氏,众人再回到畅春园时,冯嫣忍不住感叹,“林伯母还是那么固执啊。”
“你还年轻,”李氏低声对着冯嫣道,“到了我们这个年纪,很容易讳疾忌医的……哎,我刚刚说话还是太着急了,不中听。”
“和年纪没有什么关系吧,林伯母等了那么久,到现在还在天天给老国公打络子,”冯嫣心里算了算,“……都十四年了吧。”
李氏也叹了口气,忽然想起梅先生还在,连忙回头向他赔礼。
梅十二摇了摇头,完全不在乎方才的不愉快。
“真的完全没有办法了吗?”李氏仍怀抱着一丝希望,“您医术那么高明——”
“我医术不算高明,否则就不会连阿予的腿都治不好了。”梅十二低声答道。
众人又陷入了沉默。
当年治好了小七腿伤的,正是梅十二的师父程辕,如今既然梅十二说了没办法,那么显然程辕也束手无策。
“阿予,”李氏看向一旁一直很安静的女孩子,“你的腿是怎么伤着的?”
“不知道。”梅予摇了摇头,“有一天睡醒,就发现腿脚不能动了。”
冯嫣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心里忽然也生出许多怜爱。
阿予的声音空灵清澈,像是风吹过山谷。
她与总是波澜不兴的梅十二不同,身旁人的一举一动都能轻易带起她的情绪。
阿予有时好奇,有时担忧,有时疑虑,有时莫名地高兴起来,可又总是一言不发——像静静蜷卧在人群中的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