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到这里,整篇檄文差不多刚刚行进到三分之一,冯嫣心中已然沸腾。
她突然想起来,当她第一次见到那架独幽琴的时候,魏行贞对贺夔摔琴的事,曾经有过一个别样的解释。
“因为这样的世道根本配不上妙微的琴。”
当时她只觉得这个解释另辟蹊径,是她从未想过的一个理由。
如今想来,既然魏行贞与妙微是旧交,是否当初妙微临终前纵火焚琴时,魏行贞就在场?
是的啊……
如此一来,两架独幽得以在烈火中保全也就有了解释。
冯嫣的手轻轻抚过檄文中引用的几个文段——它们是殷时韫从妙微的原文中摘录出的一点笔墨,冯嫣反复阅读,几乎忍不住落泪。
这些年来她常常弹奏妙微的曲子,尤其是在知道妙微英年早逝,且生前最后的年岁一直过着离群索居的日子以后……
她在这个与自己相隔了一千二百年的乐师身上,找到了某种奇异的慰藉。
这种经由琴音而达成的单方面的结交和理解,妙微永远不会知道,但对冯嫣而言却无比珍贵。
而魏行贞竟与妙微是朋友,是挚交……
这是……这是何等奇妙的缘分……
若非此刻这里是孙幼微的偏殿,冯嫣大概已经冲去找魏行贞去了——你怎么从来没有和我提过这件事呢?妙微到底是个怎样的人?除了流传下来的这些曲子,你还听过他别的什么琴曲没有?
未等冯嫣平复心情,屋外传来脚步声,她很快将文书藏进袖中,并用衣袖按了按眼睛。
等抬起头,冯嫣怔了怔——殷时韫身着司天台的官服,也踏进了门槛。
望见冯嫣,他也是一怔。
冯嫣眼眶微红,看起来像是刚刚哭过。
这是……在为魏行贞伤心么。
殷时韫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放下门帘打算转身离开。
“殷大人。”偏殿里传来冯嫣的声音。
殷时韫加快了脚步往外走,但冯嫣已经追了出来,“殷大人请留步!”
殷时韫在偏殿外的长廊上止住了脚步,理智上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停下,但心中却有一个直觉般的念头让他想听冯嫣要说什么。
行宫外站着几个守卫,他们伫立在风雪之中,对眼前一切充耳不闻,殷时韫余光扫过他们,心中忽然又坚决起来,迈着大步要往别处去。
只是还没有往前走几步,守卫们就拿着剑戟挡住了他的去路。
“殷大人请进殿等候。”守卫们用冷冽而平静的声音说道。
“我在外走走也不行么?”
“这是陛下的命令。”守卫之一答道,“您不能在这里随意来去,请进屋等传召。”
……
偏殿之中,殷时韫没有坐下,他站去窗边,一言不发地望着这一夜的风雪。
孙幼微不知道在近旁的大殿中说些什么,偏殿里始终只有冯嫣和殷时韫两人。
不一会儿,有宫人端着热腾腾的汤媪和茶水进来,分别递给冯嫣和殷时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