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等纪然与杜嘲风睡下,魏行贞与冯嫣仍坐在一处翻书。
冯嫣仍在看殉灵人近二十年间的行事整理,这些文卷她从夏天开始读,半年间已经通读了三遍,越是细读,她越觉得有一些难以琢磨的联系隐藏其间。
她将天抚四年开始的四十多起案件分门别类,死因虽然各有差别,但总归逃不过大火、坠崖和坍塌几种,地点有时在山林,有时在村落。
从天抚十六年以后,又多了引雷而亡的死法——数以百计的民众在雷雨天纷纷高举着铁器去到最高的山岗,一面高歌狂舞,一面等待着被雷电选中。
这些癫狂之极的死法,即便是寥寥数语,也足以在冯嫣脑中构筑起诡异的画面。
每一桩案子都像是一盏浮在夜空的星火,等着冯嫣去做连线,将它们组成一个个可以理解的图案。
但冯嫣始终不得要领,即便好几次隐约有一种灵光一现的感觉,它们也像流星一样稍纵即逝,还没有来得及变成有意义的字句,就消散在意识的夜空之中。
对着这些案卷,冯嫣再一次熬到了深夜,她终于觉得有些困乏了,抬头就见魏行贞还在旁边看殷时韫的檄文。
“怎么不去睡啊。”
冯嫣突然从背后抱住魏行贞,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
“明天又不用真的去辩驳什么……还看这些干什么?”
魏行贞侧过头,“我在看妙微的信。”
冯嫣的目光也重新落在了殷时韫的檄文上,她忽然想起来,在殷时韫刚发檄文的那天夜里,他们原以为可以在当晚对峙时见到妙微留下的原本,但女帝将整件事都往后推延到了明日。
魏行贞握住了冯嫣绕在他腰间的手,“……我刚刚想到了一种可能。”
“嗯?”
“说不定,妙微的那首曲子,是写给你的。”
冯嫣微怔,“……什么?”
“我和他说过你。”魏行贞低声道,“说你也很喜欢他的曲子,所以后来,我经常和你一起弹妙微的曲子,你和他有一些地方很像,比如一直都在过离群索居的日子,但是有些地方又截然相反。”
魏行贞望向冯嫣,“妙微远离人群,是真心对那些牵绊感到厌恶,阿嫣不是。”
冯嫣望着他,“我是什么?”
“你是想要接近,但不得法。”魏行贞答道。
冯嫣笑了笑,她闭着眼睛,把脸颊贴靠在魏行贞的背上,“然后呢?”
魏行贞低头捏着冯嫣的手,轻声道,“我说他的琴声是向外无限延展,你的琴声是向内竭力求索——完全是相反的两极,但气势却是相近的。
“其实贺夔的琴音里有几分妙微的影子,我第一次听他演奏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不过后来又变了,洛水边弹《百六阳九》的简直是另一个人……”魏行贞低声道,他原本还想说更多,忽然觉得冯嫣的呼吸比方才稍稍重了一些。
“阿嫣怎么了?”
他想回头看看,但冯嫣的手臂紧紧绕着他的腰,就是不让他看。
“……为什么,行贞觉得那首曲子是写给我的?”冯嫣用很轻的声音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