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江辞和圆哥儿出去钓鱼,江老爷子这个老小孩却没有跟上去。
江宛径直去了江老爷子所在的怀净居。
江老爷子还是坐在院里的躺椅上喝茶,见了江宛就让她坐。
他手边的石几上有随意摆放的小砚和细笔,还有一本缝线簿子,正摊开着,上头的墨迹极为潦草,大抵是老爷子在构思新文集时随意涂画的。
石几旁有一把小马扎,江宛也不见外,直接便坐了。
江老爷子拧着眉,手指轻轻捻着袖子,忽然想到什么,又拽过簿子,刷刷写了两行字。
写完后,他才问:“你做什么来了?”
江宛一挥手,春鸢便将几碟果子点心放在了窄小的石几上。
江老爷子的簿子没处放了,便摊在了肚子上,他倒是好脾气,并也不在乎点心们占走了簿子的位置,只伸手道:“我要那个饼。”
春鸢茫然地看向江宛。
江宛:“那碟千层酥,端给祖父尝尝。”
她祖父写起诗赋来是下笔千言,奈何在形容食物上总有些力不从心。
管千层酥叫饼倒还算了,这两者好赖有些关系,上回他管桂花酥酪叫白汤,才叫莫名其妙。
江宛是习惯了。
春鸢捧过千层酥去,江老爷子伸脖子看了一眼,又嫌弃:“这个掉渣子,不要。”
江宛听了,忙对春鸢使了个眼色,又说:“那就尝尝马蹄糕吧,是江南那边的手艺。”
春鸢又捧去一碟子马蹄糕。
老爷子哼了一声:“又有什么事要求我,便直说吧。”
江宛笑道:“怎么是有事求您呢,只不过想问些闲事罢了。”
“问吧。”他抬手捻了一块马蹄糕。
“我今日进宫,倒是发觉信国公府那位屠顺妃对我有些看不惯,便想问问咱们家里是否与这些公侯府邸结过仇?”
“你祖父我做了三朝帝师,为官四十余载,竟看着很像个与人结仇的蠢货吗?”
名利场中无亲朋,人人都有可能是仇敌。
江宛心中不赞同,本欲反驳,再一想祖父说的是“与人结仇”,又有些恍然。
祖父不是言官,但却常常出入皇宫,去扬文阁教导一众皇子并贵胄子弟,故而从来跟京中高门的关系一直都不错。他从前还管着国子监那一摊的事,如今是连国子监都不大去了,手中无权,生性又是个不耐烦掺和闲事的,若说与几个文官难免相轻,与公侯世家是绝没有什么不对付的。
那顺妃明白表现出的厌恶,又是从何而来呢?
江宛眉头微拧。
“这倒罢了,”想了一会儿,她笑起来,“祖父,今日我可听人说,圆哥儿闹着不愿意叫宋舸了,是不是您撺掇的?”
江老爷子眯着眼,倒也没否认:“其实原来我知道你有了孩子,本想劝你叫他丘哥儿。”
江宛一愣:“哪个丘?”
“你不知道?”祖父反问。
江宛坦然回答:“我不知道啊。”
“你不是不知道,你是忘记了,”江老爷子叹道,“你名字的出处是《宛丘》,《诗经》里的一首。”
他说着就开始慢悠悠地背诵起来。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
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祖父的声音低沉悠扬。
江宛听完,有些恍惚道:“是不是个爱情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