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话的声音极响,花厅里的谈话便全停了下来。
见江宛不动,那丫鬟又催促:“给你的赏,怎么还不捡起来谢恩,是不是看不起我们汪家!”
这是跟孙润蕴打擂台呢。
这是捡还是不捡呢。
江宛低着头,这些小姐将来说不定还要交际,她最好是不要露出脸才好,尽管在家里已经特意把脸化黑,眉毛化粗。
此时,孙润蕴出言道:“你回来。”
“怎么,孙小姐看不上我给你的赏?”汪小姐道。
江宛心里想出头,但是她不能。
孙润蕴冰霜满面:“汪小姐不喜欢我,我自然是明白的,只是这里不是我家,也不是你家,你若欲用银子砸我一个没脸,可曾想过眉隽妹妹身为主家,必受连累,也难免落个没脸,你若真是不肯罢休,那咱们自离了学士府去,我叫你砸个够便是了。”
她说着,便用手帕捂了脸。
这段话最精彩之处便是话硬声软,孙润蕴到最后都扯了哭腔,满嘴里还在为待客的佟家小姐着想,偏显出汪八小姐是个不分场合耍性子的,也显出她是个宽宏大量,遭了无妄之灾的。可她也没有一味示弱,而是将汪八小姐的所作所为点了出来,也说明她是个不怕事,不好欺负的。
所以话不软,说的调子却软,叫旁人平白对她多了些怜惜。
佟眉隽自然不会坐视不理,她刚被都水监监丞家的姑娘缠住手脚,一看不对,连忙过来调停,她是养在嫡母跟前的庶女,一向最会伏低做小,于是笑着亲自捡了那枚银子,塞进江宛手中。
“汪妹妹的梧桐不过是一时失手罢了,怎么孙妹妹竟往心里去了,快别拿帕子遮着脸了,我虽下了帖子请大家来赏花,可妹妹亦是花一样的人物,可不好不给大家看呀。”
佟眉隽笑语晏晏,又放低了身段,旁人不好不给她面子,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劝解起来。
“是呀是呀,润蕴姐姐你莫哭了,仔细妆别花了。”说这句话的是个圆脸小姑娘。
“本也不是大事,汪家姐姐的脾气惯是如此的,大家心里都明白。”说这句话的是礼部尚书朱锴的小女儿。
“孙妹妹是怕松了帕子,便将咱们一屋子的人都比下去了,你们这些傻的,偏还要劝。”说这句话的是佟眉隽。
孙润蕴立刻破涕为笑一般放下帕子,拉了佟眉隽的手:“叫我悄悄是哪些促狭鬼呢,就会打趣我罢了。”
她高兴了,汪八小姐的脸色就一点点沉了下去,在她心里,她的人缘也是不错的,毕竟亲爹是吏部尚书,多少官员的升迁都握在她爹手里,从小到大,多得是人来逢迎她。
可今日,竟人人都偏着孙润蕴这个贱人了!
“你除了会矫揉造作骗人怜惜,你还有什么本事!”汪八小姐说了这一句,便愤而坐下,再不搭理人了。
孙润蕴占了上风,也不与她计较,自与佟家小姐说起话来,后见各府小姐们都到齐了,又提议联句玩。
等旁人玩起来了,孙润蕴却觑了个空儿,带着江宛溜了出去。
走之前,江宛回头看了一眼,见身为主家的佟家小姐竟然也不见了。
江宛问:“怎么佟家小姐也走了?”
“看佟家的意思,应当也是有意于沈探花的。”孙润蕴走在小径上,“佟眉隽眼看也要十八了,她也是被耽误了。”
“被谁耽误了?”
孙润蕴四下看看,见无人才与江宛道:“三四年前宫中小宴,都说是要为昭王选妃,太后拉着她的手,说了好些投缘的话,佟家便以为能攀上皇亲了,可惜一年前,昭王放出话来,说不喜欢铁啊铜啊的,佟家才晓得是白叫姑娘耽误了青春,可这佟眉隽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不愿将就,这不就着急起来了。”
又是余蘅。
江宛在心里叹了声气,这人的桃花也忒多了。
“其实不成也好,昭王也不是什么良配,我十次去花街,九次都能遇见昭王,不晓得的,还当他吃住都在花雪楼里。”
“那不成了龟公?”孙润蕴瞪圆了眼睛,等话出了口,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往掩住唇。
江宛也被坦白常去逛逛花街的自己震惊了。
两人面面相觑一瞬,俱是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