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阴沉,积着墨色的厚厚云层。
大约未时,江宛下了马车,抬头看向伏虎驿倒了半扇的大门。
这个驿站极小,只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几间瓦片稀疏的平房,驿长穿着洗得发白的官服,官服上光秃秃的,什么绣纹也没有,就跟这个驿站一样透着股破败的暮气。
伏虎驿虽有一个响亮的名字,跟从前路过的那些大驿站却是比都不能比的,别说外边没有叫卖的小贩,行至此处,路过的活人也没见几个的,倒是林间传来轻微的吠声,隐约可见麂子跳过低矮浓绿的灌木丛,树上跳着不怕人的长尾鸟。
今日有些闷,江宛在马车里时,便把交领衫的领口拉得开了些,下马车时,她虽整理了领口,却没有把掉出来的虎牙吊坠塞进衣服里。
驿长站在大门边抱拳行礼,拳头摇得飞快,活像是欢快的狗尾巴,看得出来是很久没见到过路官员了。
他对熊护卫介绍自己:“鄙姓杨,是此地驿长,还有个驿卒在里头忙活饭食,一会儿便得了,马上给各位大人送上来。”
只是杨驿长看到江宛时,喜庆晃动着的拳头便停了一停。
江宛一无所觉,关心着被高骝抱在手里的圆哥儿,被护卫们簇拥着朝里头去了。
阮炳才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驿长的目光则仍停留在江宛身上。
路过驿长时,阮炳才吓他:“嘿!”
驿长连忙弯腰赔笑。
阮炳才皱着眉警告道:“不该看的不要多看。”
他心道,这小老头怎么像个色鬼似的。
“下官明白。”驿长又开始拱手。
阮炳才看他畏畏缩缩的,想来就算有贼心也没贼胆,便没再放在心上,径自走进堂屋。
江宛从护卫手里接过圆哥儿,略带警告道:“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不许再扔东西了。”
马车颠簸异常,天色又闷,大人尚且没有胃口,更何况孩子。
江宛看着圆哥儿恹恹的表情,摸了摸他的头,起身去找护卫:“熊护卫,能否借一步说话。”
熊虎卫古铜肤色,面容方正,看着有些不近人情。
江宛道:“您看是不是能歇一天,孩子实在撑不住了。”
“不成。”熊护卫道。
他想了想,又说:“我看天色,今夜大约有场大雨,若是有雨,怕是不能启程的。”
不能因为圆哥儿停下,却能因为天气停下。
江宛行礼:“多谢熊护卫通融。”
熊护卫还礼,自去安排送饭上来。
江宛继续哄着圆哥儿。
这一路上,圆哥儿的胃口都不好,固然有身体不舒服的原因,也是因为饭食都十分粗糙,很难入口。
抱着圆哥儿等饭的时候,江宛又开始想着该怎么哄圆哥儿多吃几口。
驿卒从厨房端了饭出来,是两碗粥和一碟子切成一片片的酸渍小萝卜。
粥倒罢了,这酸渍小萝卜可是圆哥儿在家里也爱吃的。
江宛抬头看向打扮得平平无奇的驿卒。
驿卒身量不高,穿着灰扑扑的衣裳,面容被头巾和糟乱的头发遮着,但是那双眼……
无咎!
江宛垂眸,遮去眼中的激动,只轻轻拍了拍圆哥儿:“喝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