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咎道:“后来我被一个老和尚救了,在庙里生活了四五年。”
这四五年里,他过得也算是不错,反正没挨过饿,吃饭有老和尚管,偶尔去山上捉点小猎物打牙祭,烤肉的功夫也强了不少,老和尚对他睁只眼闭只眼,很好说话。
一切都很好,直到,他遇见那个女人。
她像观音,像仙子,像高高在上,不容亵渎的神灵。
她穿着洁净的僧袍,身上有浓重的佛香气,一头乌发高高盘起,面容美丽而高洁,眼神扫过,似乎对一只小蚂蚁也怀着无限的悲悯。
除了他。
她恨他。
但一开始,那个女人不知道他是谁的时候,也对他很好,还把霍家枪教给他。
他好喜欢她,觉得如果他有娘,就应该是这个样子。
可是,那个女人得知他的来历后,一切都变了。
那日,他特意上山采了佛铃花送给她。
她却说,别碰我,你身体里流着世上最肮脏的血,别碰我。
她说了两遍别碰我。
他吓坏了。
“后来我自己贪玩,为了追一只瞎眼兔子,跑出寺去,被人贩子捉了,运到汴京去,我逃出来,被你捡回去了。”
江宛没有问他,是不是真的只为了一只瞎眼兔子,也没有问他那些决定故事走向的重要细节,那些他不忍宣之于口的苦难。
她又从盘子里取出一个芋头给他:“你还吃吗?”
无咎没动,久久望着她。
他现在才发现,那个女人其实和江宛一点也不一样,江宛为了他可以不考虑大局,不考虑天下,但如果是那个女人的话,牺牲他大约也无所谓。
无咎接过那个黑漆漆的芋头,忽然想到京城他们那个小小的家里还有一窝小麻雀。
尽管他很喜欢北方的广阔天地,但在汴京的日子,依旧是他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已经过去了这么久,那些麻雀应该已经长大了吧。
江宛说:“都过去了。”
无咎刚要感动。
江宛叹了口气,颇为苦恼的模样:“现在也没有别人,你要是实在想哭,就哭吧,我保证不告诉别人你哭了,就跟倪脍说一声。”
无咎:……这辈子不想哭了。
江宛把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
无咎眨眨眼睛,忽然觉得喉头一梗,鼻子发酸。
那股委屈时隔多年,终于有了可以发泄的地方,无咎把脸埋进膝盖里。
他咬紧袖子,不愿意发出任何懦弱的声音。
江宛慢慢顺着他的背,没有说话。
窗外阴沉沉的,似乎又要下雪了。
“刺杀呼延律江并不容易,你想要怎么做?”
余蘅啜了口茶水:“呼延律江一身的武艺,曾单骑对上回阗百人,也不落下风,见过他的都说,可以遥想当年西楚霸王的英姿。”
“懂了,想耍阴招。”江宛揉了把脸。
既然无咎已经下定决心要闯虎穴,那就要让他去得有意义。
“他什么也不做,也有用,”江宛道,“现成就是一出反间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