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冬天,塞外的风就特别大,刀子似的一下下往人脸上割。
言景则顶着裹挟了雪花的“刀子”一路往南,草原渐渐被他甩在身后,延绵的山林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这是位于戎族和大齐交界处的穹山山脉,再走上两天,穿过穹山,他就能离开戎族地界,回到大齐了。
“大冬天的在平地走也就算了,竟然还要爬山……我太难了!”言景则抬眼望向远处巍峨的穹山,叹了口气。
“咴儿!”言景则骑着的那匹瘦骨嶙峋,好些地方都缺了毛发的棕色马儿发出一声响亮的嘶鸣,又“噗噗”喷出两口热气,像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言景则难什么难?明明在平地走的是它,要爬山的也是它!
“小花,我就知道,你一定能理解我的难处。”言景则用自己戴着羊皮手套的手,拍了拍马儿秃了一块毛的头。
“咴儿!”小花脑袋一甩,将他的手甩开。
言景则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拉住缰绳:“小花儿,等下走慢点,这风太冷了!”
“咴儿!”原本慢悠悠走着的马儿猛地一甩脑袋,突然加速,一头冲进前方的山林。
言景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的,好像随时会被颠下来,但就是掉不下来,像是一个圆滚滚的球,长在狂奔的马儿的背上。
“小花儿,你太瘦了,背上的骨头有点硌人……幸好我穿得多。”言景则感叹道,往下拉了拉自己的帽子。
他今儿个里面穿了棉袄棉裤,外面套了羊皮戎袍,脚上踩着羊皮靴,头上戴了羊皮帽,还用布巾包裹住自己的脸。
这样齐全的保暖装备,让他哪怕是在冰天雪地里赶路,也不会被冻坏,就是有点笨重。
他这么重,小花还要驮着他跑,真可怜。
言景则同情地拍了拍小花的秃头。
小花嘶鸣一声,跑得更快了。
前方灰蒙蒙的天空下,是白雪铺出来的白茫茫的大地,稀稀拉拉的树木和灌木从雪里钻出来,又给这个雪白的世界添上一抹抹的黑。
看着这样寂寥的景象,言景则收回对小花的同情,改为心疼自己。
别看他现在把自己裹成了圣诞老人不怕冻,两个月前刚穿来的时候……他差点被冻死。
言景则进入这个小世界,是想一边修补世界,一边跟自己的爱人苏墨修度个蜜月的。
结果早他一步进小世界的苏墨修不知道去了哪里不说,他还穿成了一个被属下背叛追杀的大将军。
这身体的原主,是大齐安阳侯的长子,周靖山。
周靖山天生神力,年仅三十岁就已官至正二品辅国大将军,当上镇北军统帅。
他十五岁参军,从一个小小的戟长一直做到统帅,有他的家世作为助力,更多的,却还是他本身有本事。
十多年间,原主亲自上场跟戎人交战数百次,身先士卒一心为民,这才成了深受边关将士和百姓的喜爱的周将军。
按理,能成为这样一个没有黑历史,还拥有实权的将军是好事。
但言景则只能穿到已死之人身上。
他穿来的时候,这安阳侯世子身处戎族草原,一身的伤,已经失血过多冻饿而亡,浓重的血腥味还引来了一群狼,正对着他嚎。
言景则都没空同情一下这个为大齐边疆付出一切,却命丧他国的将军,就不得不挣扎求生。
没办法,为了不让这个本就岌岌可危的小世界崩溃,他不能使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群狼。身体破烂站不直,肚子还在震天响。敌人就要追上来,身上没有一颗粮。
这是何等的悲催!
言景则拼了老命自救,杀狼吃肉改头换面,坑蒙拐骗左躲右藏。
折腾了两个月,他才总算从戎人那边赚到一些钱,可以回大齐,没想到半路上又遇到了小花。
为了买下丑得不行还爱跟他对着干的小花,他花光了积蓄。
辛辛苦苦两个月,一朝回到奋斗前,他现在连下顿饭在哪里都不知道!
这也就算了,这身体的原主周靖山已经失踪两个多月,那个背叛周靖山的人说不定连周靖山的丧事都办好了,他哪怕回了大齐,也不一定有好日子过,更大的可能是被追杀。
前路渺茫!
可他既然用了周靖山的身体,就要帮周靖山报仇。
这也是他进入周靖山身体之时,周靖山对他的要求。
周靖山死得太惨,太不甘心,他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报仇。
天冷得很,身上伤还没好全,苏墨修又不知道去了哪里……言景则环手于胸取暖,也算是心疼地抱住自己。
他太惨了!
没人心疼的小花还在往前跑。
林间的动物早已躲了起来,鸟雀不见踪影,静谧的林子里,只有大风刮起散落的积雪的“呼呼”声和小花奔跑时落下“哒哒”声。
突然,另一些马蹄声混了进来。
言景则放下手,拉住缰绳让小花停下,在马上直了直身体——他的下顿饭,有着落了?
他期待地看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没一会儿,就见十多匹马冲到他面前。
那些骑马而来的人的穿着打扮跟他差不多,但没有像他这样连脸都用布巾蒙上——这些人都露着被风霜刮得黝黑干裂丑兮兮的脸。
不,也不是所有人都丑兮兮的,其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虽然被塞外的风沙吹得两颊布满红血丝,被晒得有点黑,但相貌俊朗,剑眉星目,顾盼生辉,完完全全是个黑美人儿。
最关键的是……这不是他家亲爱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