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只能说盛少爷不愧是盛少爷。
余思归当时几乎没什么闲暇时间。她仍然不上晚修,晚上却还要照顾妈妈,除此之外家里各种大小事务都压在她身上,简直像是在打三份工,但盛淅蛮横的介入,有种将流程大幅优化了的感觉。
他行动力爆表,方法论纯熟,目标明确,竟真的将思归往上拽了一点。
余思归和少爷同桌两年多,头一回体会到了盛少爷真实的帮扶能力。
——魔鬼看了都要甘拜下风的程度。
高二的时候,盛少爷曾经提过他初中时帮扶过的某个对象,说那同学今年力克众人捧回了含金量最高的CMO金牌。
那个帮扶对象与他做了同桌后,花了半年时间,从倒数逆袭到了年级前十,上了高中后因为聪明干脆走了数竞,最后一路过五关斩六将,现在已经成为了金牌保送的学神。
学神二号归老师其实很难想象,底子薄弱到初中都能考倒数的人怎么才能撑起数竞的高强度输出。
乍听时龟龟觉得他那同学挺有天赋,现在想来,恐怕没那么简单……
姓盛的,恐怕是那同学的人生阴影之一吧……
至少肯定没让他好过。
被盛淅虐待的归归……对那素不相识的男生颇生出了些英雄惜英雄之感,因此后来专门问过盛淅一次,那少年到底是什么情况。
同桌正在做题,没回答,过了会儿,他把手头的题写完,很轻地道:
“那是个从意识到自我存在起,就缺了一块的人。”
聪明,强大,拥有极大的潜力,自己却并不以为然。
——因此他的同学拿到CMO金牌婉拒了国家队的邀请,这么多年做这种事的简直闻所未闻,但他就是做出了这种事;连保送的大学都随便选了家门口的那所,非常欠揍,但又非常有他的风范。
余思归很难明白,但又觉得那学长选的复旦数学系也不错,他在那里说不定能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世上,每个人都是要奔向自己的未来的。
“……你叫他学长?”盛少爷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
思归:“……”
下一秒,余思归将自己胡写乱画的演草纸飞快一压,对他发脾气:“为什么又看我!你难道没有别的事情好做吗!”
“做完了。”盛少爷慵懒道。
他顿了下,又往桌上一趴,惺忪地问:“归老师,为什么他是学长?”
“……”
你真的有病啊!龟龟开始生气,转过头——然后在盛少爷眼中看到了一颗跃跃欲试、准备让小同桌喊一声‘学长’的心。
春日阳光如水,大海沐浴着无尽的光,海鸥凌空而起。
龟龟:“……”
“我和他一级的。”少爷懒懒趴着,指头在思归圆圆的小手指肚上点了点,陈述事实似的讲:“而且怎么想我资历都比他老一点。”
龟龟忽然又被少爷捏了下手指肚,心里嘀咕怎么老对我动手动脚的呀……然后凶恶地祭出杀手锏,说:“他是大一的学生啦!你是老几?”
“……”
挺公平。
于是还在读高三的盛少爷苦苦思索,终于十分勉强地点了点头:“那行吧。”
二轮复习临近尾声,大少爷已经独孤求败,成天没什么事好做,懒散趴着,不太精神,像要睡觉。
思归刚掏出自己的必刷题——
在她旁边趴着的盛少爷头上,却忽然冒出个可怕的气泡。
“余思归。”少爷嗓音清晰而理性,像拢着乌云。
归归一愣:“诶?”
盛淅支起头,死神一般,一字一句地问:
“我专门画出来,让你做的那份卷子呢?”-
有这么个人在一边儿呆着,成绩想提不上去,都很困难。
思归其实不明白,为什么盛少爷会愿意付出这么多。
——可能是欣赏?就像他当时亲口说的那样,他对思归的评价绝无仅有,只此一家。
也可能纯粹是他看不惯思归这样堕落。
但这些事已经不重要了。
龟龟不懂。她没有懂过,也已经没有力气去想了。
思归只觉得心脏已经再不堪重负,而且对这场即将到来的、据说能决定人的一生的考试,已经有了粗略的预感。
——也早就有了自己的打算。
只待一个契机。
余思归在夜里难过地闭上眼睛。
本应有泪流出,却因为太过疲惫,也许是哭干了泪腺的缘故,最终却只化成了夜里的一点抽泣。
春寒料峭,夜里寂寥得很。
思归在家睡觉将门敞着,床头盛淅整理抄写的概览被风吹得哗啦作响。
接着,女孩子在黑夜之中,听见楼下传来细微的、妈妈痛苦的□□。
——癌痛。
她该有多痛呢?
思归泪水再次一滴滴涌出来,想起妈妈发作的样子,想起她细弱抖动的肩胛;女孩只觉得她们在这世上孤单得可怕,泪水一颗颗渗进枕头。
原来我还是会哭的呀。
思归感到一丝庆幸,又觉得像是碎裂了一般难过-
今天和他断掉吗?
思归看着旁边的盛大少爷,看着他的侧脸却又忽然舍不得,觉得不然还是明天好了。
明天来了,思归看着外面的天,又觉得阴天不好,不是个好兆头。
还是下周一吧-
同桌。
细水长流的关系,想起来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
但是真的到了要道别的时候,却觉得对方好像缠进了血肉,每撕开一点,都痛得无以复加。
他会这么想我吗?就像缠进血肉那样痛?
……我对他来说又是什么呢?
归归在晚自习的间隙偷偷瞄盛淅的侧脸,不禁有点好奇,心道我如果和他吵架绝交,他也会像我这么难过吗?
她端详着少爷,感觉他表情平静,认为少爷应该不至于像她这样疼。
毕竟归归难过得快要碎掉了。
“怎么了?”
同桌忽然道。他没抬头,却能感应到旁边的视线。
归归鼻尖儿红红的,小声道:“没怎么。”
盛少爷嗤地笑了声,并不抬头,只揉揉思归后脑勺,轻声说:“行了,别摸鱼,好好背书。”
“……”
“……不许动我头了。”
思归声音委委屈屈,忍着泪水抗议。
盛少爷听到那声音哧地一笑,又转而去捏思归软软的耳朵;女孩子被他揉了数下,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被他看见。
然后盛少爷非常漫不经心地,捏开了女孩子的手。
“做、做什么呀……?”
思归委屈地问。
盛少爷笑了笑,似乎觉得龟龟的手很好玩,干脆牵在了手中。
他对思归捏来揉去是早有前科的,已经不是一两次,也不是一两年。俩人认识没多久就牵过手,不能代表任何东西。
思归眼眶里泪水抖抖颤颤,几乎要往外滚,任由少爷逗归归细□□润的指头玩,过了会儿,又感觉大少爷很轻地,与她捏了捏掌心。
像是盖戳戳一样。
归归泪水无声无息,吧嗒滚了下来。
说不喜欢他,绝对是假的。
龟龟这辈子也只喜欢了盛淅一个人而已,和喜欢的人握手,本来就是开心的。
但余思归知道,她非走不可-
再不走就不体面了,思归想。
还留在这里的话,思归就是不自量力的小丑,一个消费他人同情的家伙;她健全时都入不了少爷法眼,现在如果再要往上贴,只会像是个对盛淅有所图的、会被他们家里活活拆散的配角。
阔太太们,他妈或者他七大姑八大姨……茶余饭后聊起来思归这个人都觉得可怜,又可悲。
而余思归在这世上,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
就让它成为这世上最普通的一段初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