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手执壶,给长孙无忌斟了一杯茶,感慨道“说到底,这天下是年青人的,当年咱们尸山血海逆而夺取得了这江山,以后亦要顺顺当当的交给下一辈。生旺死绝,世之真谛,即便是人间至尊亦不可扭转,唯有顺应天意,才能永世不衰。”
顿了一顿,他又笑道“不过也不必这般伤感,咱们这一路走来,指点江山挥斥方遒,何等权势未曾掌握?如今虽然即将退下去,幸好年岁还不算太老,可以恣无忌惮的享受一些以往不敢享受的好玩意儿,却也是一桩美事。”
长孙无忌也笑,只不过笑容有些勉强“陛下说得是啊,以往身居高位,整日里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行差踏错,坏了陛下千秋大计,也毁了自己一世名声。眼下想想将来卸下这一身重担,倒也有几分向往。只不过房玄龄致仕之后编纂了一部《字典》,足以名垂后世、流芳千古,老臣却实不知有什么可以打发闲暇时光,怕是要沤得发霉咯。”
言语轻松,既有几分诙谐,亦有几分苦闷,以近乎玩笑的话语道出心底的几分不甘。
说起这个,李二陛下也精神一振,赞叹道“玄龄生了个好儿子啊!那《字典》之概念便是由房俊提起,编纂过程之中更是投入无数财力物力,靡费乃是一个天文数字。然则一旦《字典》编纂完成刊行天下,便足以使得玄龄之名垂于青史之上。朕这一世不服人,但是于教子之道,却不得不佩服玄龄之本事,辅机,朕当与你共勉!”
这话将长孙无忌噎个半死,却也不得不咬着牙颔首认可。
即便他恨不能将房俊那个棒槌生吞活剥,却始终承认此子之优秀,若是自己的儿子之中有一个能够似房俊那般能力卓越、文武双全,怕是现在让自己去死都甘心。
房俊也就罢了,这等天资卓越之辈可遇不可求,做出再大的功勋都可以理解,然则房遗直那等迂腐之辈,却也能被房玄龄教育得安分守己,不惹事不挑事整日里于书籍为伍,这就实在是难能可贵。
瞅瞅京中那些个世家子弟,一个个奇蠢入猪却毫无半点自知之明,整日里正事儿一件干不成却好高骛远不知自己几斤几两,每每闯出天大的祸事连累家族,相比之下,房遗直实在是太省心了。
有天资者,可以授其纵横之术建功立业,无天资者,可以教其谦虚谨慎安分守己……
再想想自己的几个儿子……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君臣之间饮着茶水,放下彼此的心结好生聊了一会儿,仿佛过往的不快、分歧都消弭了不少,情谊又浓重了几分。
到得傍晚时分,前线传回已然击溃高句丽一座外围山城,大军向前挺进已经抵达大城山城之下,长孙无忌这才告退,回到自己的营帐。
家仆伺候着洗了脸,简单的用了晚膳,便见到贴身的侍卫从外头进来,低声道“家主,长安有信笺送抵。”
长孙无忌漱了口,道“叫进来吧。”
既然陛下已经知晓了西域之事,那么家中也必然有信笺送来,向西讲述整件事的过程,只不过家中传递消息的快马没有朝廷驿站那么快速,略微迟了半天。
待到家中送信的家将风尘仆仆的进来,将两封信笺交给长孙无忌的时候,长孙无忌有些懵。
怎地会是两封信笺?
再是复杂的一件事也用不着两封信,大不了多些几页信纸就是了,既然是两封信,就代表家中对于某件事的意见不一致,有人与长孙淹同时写了信送出。
这也就意味着家中不靖,闹矛盾了……
长孙无忌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老子身在辽东苦寒之地容易么?还要时刻操心你们这群混账,真真是不孝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