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抬起头看向天边,却是有些惆怅。
“想不到,一晃已经过去了十年了”
丑轻握着缰绳,牵引着战马上前走去,身后的骑兵没有收到命令,没有人跟随上去,几名想要跟上的亲卫也注意到了丑的手势没有上前。
程奉向左右两旁看了一眼,犹豫一下,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司马”
程奉驱马上前,小心翼翼的喊道。
丑转过身来,面色肃穆,程奉心中不由的一突。
“你还记得井径追击张燕的那一战吗?”
丑刚刚提起,程奉便立即知道了丑所说的到底是什么,不因为别的,只因为记忆深刻。
追击张燕一战,本来对于他们来说,不过只是戎马生涯之中稀疏平常的一战,他们根本没有花费多大的气力就消灭了张燕留下来的殿后部队。
但是最后那群死战不退的黄巾军,却是让他们的记忆深刻无比。
大战的最后,黄巾军仅剩三十四人却依旧死战不退,而那些本来已经溃败的黄巾军,却是在度趁着机会再度集结了起来。
再后来那黄巾军的统领,谢绝了颜良的招揽,全军覆灭。
在回营的路上,所有人都出奇的安静,没有人言语,也没有半分得胜的喜色。
现在程奉的耳畔,甚至还依稀能够听到那黄巾军军侯临死前的怒吼。
“敢问将军,我等小民,是否就该活活饿死在家中?!”
饿,程奉并非是没有经历过,肚子里半点食物也没有,恨不得将所有能吃的东西都吃进肚子里
那种滋味,程奉一辈子都不想再承受第二次。
丑家境还算殷实,虽然不是什么豪强世家,但是也算是富裕人家,但是程奉却是曾经挣扎在温饱线上。
后面遇到了丑之后,跟着作为游侠的丑游荡,才过了一些富裕的日子,甚至后面参军,还是丑托了关系,才进入了军中,否则按照程奉的家境是决计进不了军队的。
“难道”
程奉感觉喉咙有些干渴,他终于想到了为什么颜良和丑两人带兵转移的时候,行军的速度要远远慢于平常。
丑点了点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程奉看着脸色严肃的丑,想到了自从追击战过后,颜良对于平叛事宜,就没有再这么上过心了,每次平叛,只是击溃了那些叛乱的乡民之后,而没有趁胜追击。
丑知道程奉明白了缘由,他没有再说话,他的目光越过了程奉看向了十数步外,自己旌旗之下,一名穿着绣衣的骑兵。
那名穿着绣衣的骑兵,正是绣衣使者派遣过来的副官,名为副将,实为监军。
若不是因为蹇硕交出了兵权,而且下令释放了大批冀州被抓捕的官员,那绣衣使者要比如今更为倨傲。
颜良自从那日追击战后,再不是每日只待在军营之中打熬武艺,训练军队,相反他开始去注意那些平民百姓的生活。
也是从那个时候,他们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石脆山之战后,民乱未消,颜良、丑两人再度接受到平叛令,那一次他们没有到了地方就直接进攻叛军,而是先行了解一番。
而正是这一番了解,却是让颜良、丑两人就此改观。
四处聚落的民众联合了起来,攻破了当地两处大户的宅院,杀官造反,揭竿而起
原因简单的可怕,当地的地主勾结官吏,征收各式各样的苛捐杂税,那一些所谓的税赋,根本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根本就是胡编乱造。
而就是这样,却是合情合理之事,侵吞民产,变民为奴,插标卖子
颜良没有了解过,丑也没有了解过,他们两人生活的地方都很相似,都是一家一姓居住在一地,就算族中有些矛盾,但也没有如此露骨,发生过如此耸人听闻之事。
朝廷的宣讲,从来都是义正严辞,从来都是刚正不阿。
光和七年的黄巾起义,被朝廷定义为叛乱,而此前大旱的原因也被说成是太平道作恶,上天降下的惩罚。
那些因为被征收走了粮食而饿死的人,也成了被妖魔的对象。
某种意义上来说,很多汉军的官兵,很多普通人,他们根本无法弄清楚很多事情的实情,就和那居住于深宫之中的晋惠帝一般。
饥荒之时百姓没有粮食吃,只有挖草根,吃树皮,许多百姓因此活活饿死。晋惠帝坐在高高的皇座上听完了大臣的奏报后,大为不解的说:“百姓无粟米充饥,何不食肉糜?”
黄巾、太平道在朝廷的宣讲之下,在很多地方已经成为了妖魔的代名词。
古代并不等同现代,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踏出自己的故乡,都没有走出那个狭小的圈子,他们局限于一地,大字不识,难有己见,而所闻所见,皆是耳听目视。
而掌握话语权,掌握着诏令解释权的,是那些掌握着知识的豪强,掌握着权力的世家。
很多的时候,民众根本无法得知真相,他们得知的“真相”,是那些豪强,那些世家想让他们了解“真相”。
他们和那高坐于皇座之上的晋惠帝一般,对外界的认知极为有限。
八州并起,百万黄巾奋起反抗,因为饥荒,因为灾害走投无路的反抗,在宣讲之中,只不过是一个名为太平道的邪教,蛊惑了大量人的不自量力的反抗朝廷。
“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背插着负羽的令骑已经从前方飞驰而来。
“前方两里处,发现蛾贼踪迹,我队正与蛾贼斥候接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