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周背着张季舟远离刑部,在老人的指挥下,来到东市边缘的一家医馆。
这医馆是老张家在长安的产业之一,如果没记错,应该属于三房。
张季舟没有去考虑太多,示意谢周带他跃过围墙,来到医馆的后院里。
院子里很安静,没有灯火,没有人声,只有寒风吹过的声音。
这里有十几间房,谢周察觉到其中五间都有人居住,此时睡眠正酣,其余的都是空房。
张季舟显然没打算惊动这里的主人,来到一间空着的房前。
房间的门是用黄杨木制成,厚约两寸,很结实,门闩足有手臂那么粗。
这些自然拦不住谢周。
他站在门前,一道剑气顺着门缝划过,里面的门闩从中间断开。
张季舟推门而入,坐到收拾干净的床上,长长地舒了口气。
然后他双手作揖,神情郑重地朝谢周深深施了一礼,表达感谢。
谢周哪里肯受他的礼,赶紧上前,搀住老人的手,说道:“老先生不必客气。”
张季舟也不矫情,轻声说了几句话,想着明天还有许多事做,和衣躺上了床,在牢中关了半宿的他又累又困,看着守在房里的谢周,他终于能安下心来,没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谢周没有睡,关好门窗,守在老人身边,心里却在想刚才的事。
他认出了李彻。
相信李彻也一定认出了他。
之所以没有阻拦,应该是出于他的身份。
所有人都知道,三皇子李彻很喜欢青山,早年经常嚷嚷着要拜姜御为师,要去青山学剑。
可惜陛下没有答应。
现在想想,如果陛下当初答应,李彻可不就成了他的师兄了吗?
紧接着,谢周又想到了京都众人对李彻的评价——少年聪慧,知书达理,尤善下棋。成年后却不思上进,好玩乐,喜遛狗斗鸡,亦是平康坊常客。
今日一见,谢周可以肯定,这些传言中有不少假象。
至少李彻的境界很高,实力很强,这绝不是一个懒惰之人能做到的事。
谢周想的很简单,既然李彻对自己展露出了足够的善意,那如果有机会,他理应回以更多的热情和善意。
他不知道的是,李彻为了帮他,还杀了一个人。
是的,那个差点坏事的虔婆,
此时已经成了一个死人。
其实这虔婆的死怪不得别人,要怪就只能怪她的自作聪明。
她自以为顺着李彻的问题回答,讨好了李彻,就能从牢里出来。
殊不知,正是因为她的回答,李彻才对她起了杀心。
如果她更诚实一些,和隔壁囚室里的老汉一样,如实说自己没有看到谢周的模样,未必不能逃过此劫。
可惜没有,聪明反被聪明误,这些自作聪明的人,总会败在自己的小聪明里。
……
……
深夜四更,天气愈发寒冷,吵闹了小半个时辰的刑部安静下来。
今夜的躁动必然瞒不过去。
曹庸是个懂事的人,他绝对不会等到明天,燕白发和乌朋找上门来。
连夜就派出心腹,去往燕府和乌府,告知了两人张季舟被人劫走的消息。
他表现得很苦恼也很焦急,你们看,我确实在帮你们啊,但鬼医的人脉太广,以刑部的力量,实在是控制不住啊——如此一来,既不得罪燕白发和乌朋,还把自己摘了个干净。
得到消息的燕白发沉默许久,挥手让曹庸的心腹离开,什么话都没有说。
终究是拦不住。
他只好在接下来鬼医和星君的对峙中,尽可能的保住老友的性命了。
另一边的乌朋被人吵醒,听到消息后的表现和燕白发大相径庭。
“刑部是干什么吃的!怎么能让人跑了呢!从上到下几百个人,难道都是吃干饭的吗!”
乌朋把怒火撒在了前来送信的曹庸心腹身上,掀了两张桌子,砸了十几个瓷杯。
甚至他还失去理智,一改温和常态,把刑部从上到下骂了个狗血淋头。
曹庸心腹回去的时候,脸上被碎瓷割开了好几道血淋淋的口子。
门外,药童姚浩能听到了两人的谈话,也看到了乌朋的怒火。
就在几个时辰前,乌朋还很高兴的写了一副对联,认他做了弟子。
师有事,弟子服其劳。
仍处在热血激动状态下的姚浩能,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替师父解决这个难题。
一开始,他打算找个办法让刑部给张季舟定罪,再找机会贿赂监牢里的牢头官吏,让他们“关照”牢里的张季舟。
现在张季舟跑了,该怎么办?
而且听刑部的意思,摆
出一副“高高挂起”的无关模样,只字不提再把张季舟给抓回来。
他到底该怎么办,才能除掉张季舟,以求师父的嘉赏呢?
姚浩能倚靠着“但愿人常健,何妨我独贫”的对联,紧皱眉头,陷入了思索。
忽然。
一个邪恶大胆的计划涌上心头。
他看了盛怒中的师父一眼,没有去打扰,悄悄离开了乌府。
……
……
半个时辰后。
长安城北部,一条僻静的街道上,有马蹄声响起,停在一座三进的大宅前。
这是姚家在长安的房产。
姚浩能下马拍门,很快有人开门,见着是自家公子,赶紧领了进去。
等到姚浩能从宅子里出来,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黎明将至。
姚浩能骑着马,身后多了两个护卫。
他带着这两个护卫去往宣阳坊,来到了张季舟落脚的盛捷客栈。
此时的天色仍有些黑,客栈刚刚开门,大堂里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伙计在摆放桌椅。
看到有几个人骑马停到了客栈门前,伙计放下手里的活,准备上前迎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