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那些在家的老兵,就说那些住在雁门养济院的老兵,他们一定是在看到首战牺牲的将士之后,就开始控制养济院的管理人员。”
“而这近一个月以来,他们一定在苦练丢了多年的杀敌本领。”
“你们知道一个常年被伤病折磨的老兵,为了重回战场,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忍受多少疼痛吗?”
“你们又知道他们是怎么突然杀到雁门关军营门口的吗?”
“他们一定是走那早已没人走过的林间小道,他们一路披荆斩棘,这才了这么久的时间。”
“他们处心积虑的瞒着本官,又是为了什么?”
“他们是为了不死在病床上,是为了再给他们的子侄上一课!”
“我成全他们!”
说着,叶青又看向那名传令兵道:“本官知道,这些老兵之中,或许有你的父亲或者伯父等长辈,你愿意成全他们吗?”
传令兵虽然痛心,但也知道他该怎么做了。
传令兵行礼一拜之后,便用最快的速度传令去!
而此刻,
被叶青说是‘妇道人家’的马皇后,不仅不记他的大不敬之罪,反而还觉得他说得很对。
如果这时候把那些老兵撵回去的话,虽然可以让他们安享晚年,但也会让他们终身遗憾。
在病床上奄奄一息之时,会因为没有轰轰烈烈的死在战场上而遗憾。
看着那么多后生子侄的尸体,更会因为没有尽到父辈之责而自责!
与其如此,还不如让他们笑着战死沙场,笑着魂归故里!
可马皇后也觉得很奇怪,她虽然是个妇道人家,但跟随朱元璋南征北战,就差亲自上战场了。
她之所以想不到那么多,是因为没有亲眼见证过渴望战场的老兵,没有亲眼见证过‘老骥伏枥’这个成语照进现实。
而眼前这位年轻的叶大人,却有如此深刻的认识,简直就像他也是这么一位渴望战场的老兵一样。
想到这里,马皇后只是嘴角淡笑的同时,还用似有审视的目光看向叶青道:“叶大人所言极是,我只是个狭隘的妇道人家,没什么见识。”
“可叶大人年纪轻轻,就如此熟知老兵的心中所想,简直就像是亲眼见证过一样!”
说到这里,马皇后就不再说话了,只是用那温柔和善又似有审视的目光看着叶青。
叶青用余光看着这位郭夫人,只觉得自己被这女人将了一军!
“这娘们儿可以啊!”
“马皇后的族妹都有这样的道行,那马皇后本人得有多厉害?”
“.”
想到这里,叶青还真有了点和马皇后过招的想法,只不过这想法一瞬间就没了。
相比之下,他还是想尽快结束古人生活,回到灯红酒绿的大都市去。
“我的师父们教我的呀!”
马皇后看着叶青正经的表情,听着这认真负责的语气,瞬间就柳眉微微皱起。
她知道叶青口中的‘师父们’都是哪些人。
也正因如此,马皇后在一笑而过之后,直接就坐回了她的文书纪要位置,不再搭理叶青一句。
叶青看着有点小生气的郭夫人,眼里反而还露出了一丝玩味之色。
“说大实话你不听,怪我咯?”
叶青暗自调侃这么一句之后,眼里的玩味之色便当即消失不见。
因为他的这道命令,差不多该传达到战场了。
叶青再次起身来到门外,仰望雁门关中门方向的同时,眼里还有了一丝明显的敬意。
与此同时,马皇后也看着雁门关中门的方向心中暗道:“重八,你曾经的部下回来了。”
“不过,他们却不是因为你回来的!”
想到这里,马皇后又把目光集中在了叶青的背影之上,同时也再次加强了把叶青弄回京城的想法。
也就在此刻,
叶青的这道命令,传达到了雁门关中门城墙之上,也传达到了正在当门神的李将军和毛骧耳朵里。
身为士兵出身的他们,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便眼里尽是释然之色。
他们明白了叶青的用意,因为如果是他们的话,也会做出和这些老兵一样的疯狂事来。
“传令,让他们领头的来见本将军!”
片刻之后,带头在养济院造反的李大爷,穿着一身红巾军总旗官的装备,就一路跑到了李将军的面前。
“大爷,本将军任命你为雁门老兵营千户。”
“率领你的人,快速越过刀盾兵军阵,在矛盾拒马阵后方列阵。”
“你们该怎么打,就不需要本将军说了吧!”
李大爷抱拳行礼:“末将领命!”
城墙之上,
刚刚得知叶青命令的朱元璋,看着意气风发出关去的老兵们,也是欣慰的点了点头。
可也就在这位一身红巾军总旗官装备的李大爷,快要进入门洞之时,他却突然抬头看向正在看着他们的,所谓的郭将军。
朱元璋的眼里,这位大爷向他拱了拱手之后,就笑着出关了。
也正因为这个小小的细节,让朱元璋突然就眼前一亮!
城墙之上所有人的眼里,
这些绑着各色头巾,装备尽是岁月痕迹的老兵军阵,站在装备崭新又统一的新兵军阵之中,是那么的惹眼。
他们虽然装备各异,看着五八门,但列队整齐,各个精神抖擞,风采一点也不输给新兵。
看着这一幕,城墙上的年轻守军们,几乎全部泪目。
因为就算他们的家里父辈不在其中,也代表着他们的父伯长辈。
“将士们!”
“这些人或许是你们的父亲,也或许是看着你们长大的邻家大叔,他们在为你们而战!”
“你们也给咱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
朱元璋近乎于嘶吼的吼了一句之后,便当即眼睛一眯,那如刀锋般的杀意,随着他射出去的箭矢,射向了冲锋而来的敌军。
下一瞬,这些年轻的守军将士,只是狠狠的眨了眨眼之后,就更加的卖力了。
又是一轮箭雨骑射,又是一轮弩箭齐发,又是一轮百炮齐鸣,又是一轮空中火海阵。
总之就是一句话,只要战事不结束,就集中全力把所有远程兵器都往冲锋而来的北元步兵身上招呼!
可再多的远程兵器,也做不到绝对的完全覆盖,更做不到完全消耗,能让百分之八十的北元步兵死在冲锋的路上,已经算是奇迹了。
终于,火铳兵在完成三段射击之后,退了回来。
这也标志迫不得已的近战开始了!
“儿郎们,给我杀!”
狼狈不堪的北元将领,撕心裂肺的下令之后,就手持刀盾,直直的撞向了矛盾拒马阵。
紧接着,接连好几百个北元步兵,把自己当战马一样,猛然撞了上去。
虽然他们不是战马,不至于把盾牌兵撞飞,也不能一次撞击就撞散矛盾拒马阵,但他们的表现却让人意想不到。
这些人就像是商量好的一样,自己的身体被长矛刺穿之后,就死死地抱住长矛,哪怕咬牙切齿还喋血,哪怕痛得快要鼓出来的眼睛里尽是红血丝,也死不放松。
很快,又是近千个北元步兵撞了上来。
他们不仅撞盾牌,连自己人的后背也撞,一副权当被刺死就当是叠罗汉的样子。
后方老兵们的眼里,矛盾拒马阵小伙子们那用于支撑的后腿已经开始发抖了,而且还发抖的人越来越多。
经验丰富的他们,一眼就看出来了其中的门道。
“这些北元蛮子也是够狠的,在被长矛刺死之后,又是紧抓长矛又是紧靠盾牌的,再这么下去,压都能把这些盾牌兵压垮!”
“不好,下一批冲过来的北元步兵,就可以踏着这些尸体过来了!”
“.”
不仅他们看出来了,他们身后的年轻盾牌兵也看出来了。
可就在他们准备出其不意的冲到老兵们前面之时,老兵们就在李大爷的命令下,猛的冲了出去。
“搭天梯!”
随着李大爷的一声令下,三百老兵就快速与矛盾拒马阵将士背靠背,还弓步下潜,双手成掌向上,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下一瞬,
三百老兵就在拔刀的同时,脚踏战友的手掌借力。
他们配合得相当默契,脚踏的人用力跳跃,手撑的人同时用力往上送,直接就让三百老兵腾空而出,再脚踏北元步兵的尸体,来到了最前方。
继续冲锋而来的北元步兵,也在那么一瞬间看傻了眼!
他们只看见一批又一批的将士,从后方整齐的窜了出来,气势犹如神兵天降!
终于,最后一批当‘天梯’的老兵,也同时把手搭在盾牌顶边之上,一下子就翻了出去,他们踩着北元步兵的尸体,就来到了军阵最前方。
霎时之间,所有人都看傻了眼!
不论是城墙上的年轻将士,还是身后的将士们,都面露惊骇之色。
这还是家里那位,只要一下雨就喊旧伤痛的老父亲?
这还是养济院门口那些,喜欢端着铁饭碗蹲在路口吃饭,顺便还看着夕阳西下的老大爷?
不仅他们看傻了眼,就连冲锋而来的北元步兵,在看到这一排头巾颜色各异的老兵之后,也是看傻了眼。
除了因为他们的本事,和眼里那新兵不可能有的杀气而感到震撼之外,还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在这些人看来,就是这些头巾颜色各异的家伙,灭了他们的大元,把他们赶出了关外。
尤其是这半数的红巾军!
“杀!”
双方只是一声怒吼,就持刀对冲,随着刀兵相撞,便是火四溅。
“孩子们,你们看好咯!”
“这才叫杀敌!”
距离最近的老兵,正是刚刚被任命为雁门老兵营千户的李大爷。
李大爷一招滑挡闪身,便巧妙的绕到北元大个子步兵的身侧,紧接着就是自下而上的一招撩砍。
只看见皮甲裂开的同时,肚皮也连带面门同时飙血。
“硬抗不过,就用身法和脑子去打,个子大不一定就会赢!”
“想要在战场上活下来,就得看着敌人冲过去,绝对不能把后背留给敌人!”
话音一落,他迎着冲过来的北元步兵而去,一招缠头裹脑,打掉敌人的弯刀的同时,划破了敌人的咽喉。
像这样的现场教学,不止李大爷一个,可以说这个战场到处都是。
也不管身后的将士是不是自己的孩子,也不管他们听不听得见,反正就是一边酣畅淋漓的杀敌,一边大声教学。
称呼都是一样的,就‘孩子’两个字!
这一刻,不论是别人的孩子,还是自己的孩子,都是他们的孩子!
“孩子,这是最后一招。”
一名已经浑身刀伤,口吐鲜血的老兵,狠狠的一刀刺进自己的腹腔,同时也刺穿了后面的北元步兵。
“这一招叫做,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话音一落,这位教完最后一招的老兵,便如叶青记忆中的大唐老兵一样,用尽全力面向关门的方向,然后笑着闭上了眼睛。
也就在此刻,李将军和毛骧也已经拔出腰间战刀,并来到了早已泪目,只待出击军令的刀盾兵军阵面前。
“都随本将军杀出去!”
“杀!”
下一瞬,在李将军和毛骧以及刀盾兵千户的带领下,年轻的刀盾兵将士们,也用‘搭天梯’之法冲了出去。
到底是年轻人,还是一腔热血燃烧到极致的年轻将士。
他们和老兵们一起互相配合杀敌,互为对方的后背,直接就挡住了一批又一批的北元步兵。
片刻之后,已经重伤的李大爷和其他重伤将士,被送回了关内。
“郭将军,”
“李大爷想见你一面,他说他和你一起打过仗!”
城墙之上,
朱元璋听到这么一句话之后,当即就跑下了城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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