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边上,一群既瘦且干,浑身黝黑如若铜锈的汉子,正吵叫着围向几个公人。乍一看,有点像来到越南的菜市场。
其中一个被重点围攻的,长相端正,身着绿罗大袖袍,幞头皂靴。这模样,可不是当时在狮头村见着的那个小吏,而是实实在在的官员,虽然品级看上去很低。
这小官身边,四个持刀衙役将他紧紧地护在中间。
“出……什么事了?”甄鑫淡然地问道。
准备打架的两波人,自己都不认识,那就让他们先打一场再说。
“那些是苟顺带来的疍民……”陈开急急说道:“刚上岛,正好撞上那些官员,便起了冲突。”
“认识那小官吗?”
陈开摇了摇头。
“是、是临高县的主簿,万磊万主簿。”珍娘语气有些紧张。
临高主簿?
正九品,比从九品的县尉高半级,虽然品级很低也算是正式的官员。
他来此作甚?
“苟顺呢?”
“可能,躲起来了吧……他说,怕见官。”陈开苦着脸回道。
这姓苟的,可真狗!
甄鑫对着虎在一旁,满脸怒意的苟彬招了招手。
“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我跟我爹,往维、维京岛送了些粮食后,返程时拜访了几个叔叔伯伯,并带了七个人回来。碰上那几个狗官,非说我爹拐卖人口,私纳驱口什么的,要重罚。那个辛大伯说他们是疍民,根本不是驱口,却被抽了一巴掌。”
“甄公子,他们,他们欺人太甚了!”
哦,这些人原来不是越南卖菜的,而是苟顺招来的疍民。
但是双方的冲突应该只是偶然性发生,万主簿过来显然还有其他目的。
“苟彬,你跟陈开去把那些叔叔伯伯先安置下,弄些好吃的给他们解解气。珍娘,你去把万主簿引来,我跟他聊聊。”
甄鑫转身,回到屋里。
这个一间稍微改造过的小屋,用以当作甄鑫的办公室。好听点叫简洁而亮堂,难听点可称为徒有四壁。
不过,椅子还是有一些的。
侯立片刻,万主簿昂然而入,仰着头,鼻孔冲着甄鑫冷然问道:“你,就是这个岛的主事人,甄鑫?”
“正是甄某,不过不能说是主事人,只能算是户主。”
“哼,你可知罪?”
“来人呐!”甄鑫突然朝着门外吼了一嗓子,把万主簿惊得一怔。四个衙役齐齐把手摁在刀柄之上,警惕地看着甄鑫。
“怎么回事?人呢?”甄鑫怒道。
“来了,来了……”珍娘匆匆进门。
“去,赶紧给几位客人上茶!”
“哎,好的……”
万主簿看着珍娘微微扭动的腰臀,脸上现出讥诮之意:“没想到,甄公子小小年纪,倒是荤素不忌啊!”
“哪里哪里……”这俩有过一腿吗?甄鑫觉得不排除这可能性。
“来来,诸位先坐下说话。”
万主簿冷然落座,心里的怒气莫名其妙地被消失了一大半。
“久仰万主簿治下有方,百姓景从,在下正想去拜访求教,倒没想到万主簿竟然拨冗来此,甄某惶恐!”
当官,对于普通百姓,都有一副天然的优越感。说说好话,夸夸他,讨好一二,他便再有怒气,此时也能平下心来。
甄鑫虽然没当过官,但还是见过官走路的。
万主簿斜着眼呵呵一笑,“你找我,能有什么事?”
“有一笔大生意,想跟万主簿谈谈,很大很大的……”
“噢,说来听听。”
甄鑫犹豫着看向边上的几个持刀衙役。
万主簿略一沉吟,对着那几个人挥了挥手。
椅子还没坐稳,就要被赶出去?衙役们怒视着甄鑫,起身出去。
“是这样的……”甄鑫把椅子拉近万主簿,凑过头低声说道:“我想跟临高县合作,剿灭周边海贼。”
“哈……”万主簿不禁好笑,自己怎么会相信这个嘴上还没长毛的家伙,会真的有什么大生意跟自己合作?
“万主簿别急,且听甄某细细说来。”
“行吧。”万主簿抖开长袍,翘起二郎腿,将下摆盖上,仰着下巴看向屋顶。
一副姑且听听的模样。
“我不需要临高县出一兵一船,周边的海贼,我来剿,所有的赏银全都归于贵县,我分文不取。”
临高周边,最大最凶的海贼已经被这厮吃掉,临高县也确实多了不少收入。但那些收入都是县衙的,非但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反而损失了好大一笔稳定的孝敬。
而且海上贼匪真的被他给剿光了,底下兄弟首先得急了。
这衙门上下,有谁是靠那些菲薄的薪俸来养家糊口的?
“还有吗?”万主簿语气愈冷。
“当然了,剿匪只是小菜,那是我孝敬县尊的。”
这话倒是没毛病,无论如何,有了剿匪的功劳,县尹就有了升官的最大资本。
“当沿海这片区域,没有横行无忌的海贼之后,我想在这个岛上,建立一个自由贸易区。”
自由贸易区?这词听着很新鲜的样子。
万主簿第一次正眼瞧上甄鑫。
“临高虽然处于南来北往的海路之间,但是大小海商只是经过,绝对不会在此停留,也就不可能给临高留下任何的好处。”
万主簿微微地点了点头。
此前,若非跟威波军有勾结的海商,谁敢在此停留?
而且,他们留在这又能做什么?临高不仅没什么货源可对外售卖,也没有大商人会在此采购物品。
临高本县人口不过三五万,更消耗不了多少东西。
似乎看出万主簿的疑惑,甄鑫接着说道:“临高县地贫人寡,但是地理位置却十分特殊。离琼山不过百里,又有伦江可通内陆。咱们完全可以把临高打造成一个琼山的后花园,一个承接琼州对外开放、对内搞活经济的桥头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