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知道暗十一真的整日整日都在想暗七。
暗七只不过离府半日不到,他就煎熬到像是度过了好几天。
但是,也不知为何他就总有那么点情绪低落,这半晌暗十一反复琢磨,最终他就觉得。
可能是因为暗七太好了。
就是因为暗七太好了,时时温柔,处处体贴。
能让见到他的每个人,都即刻都被如春风般的温煦融化。
危机重重中暗七是俯冲于前的雄鹰,安稳相处中,他沉稳温柔,又能事事都做的极好。
这让暗十一无形中有那么点难受,他也说不清究竟是为什么。
暗七好,他不是应该高兴吗?
况且暗七一直都是这么好,一直都是。
焦急的嚷嚷了几声,暗十一再次陷入了安静,沉默感受着暗七牵着他的手指,无比珍惜自己指节蹭过对方脸颊的每一点触感。
他的指尖不自觉动了动,十分想伸开指节去仔细摸一摸暗七的脸。
但也只是轻微动了一下,紧接着迅速松懈了下去,随着暗七手心的力道依旧微蜷着。
下一刻,攥着他手指的力道就轻轻的捏了捏,暗七摩挲开了他蜷缩的手心,如他所期盼的那般。
让他的手心贴上了侧脸。
暗十一这才挪动指尖轻轻抚摸着,感受着对方脸颊皮肤的温度,瞬时也感觉到暗七的明朗的侧脸弧度变得柔和。
昏暗不清中,他都能感觉到暗七是在笑,话语也温柔平和的传来。
“是有什么心事都不能告诉我?”
可暗十一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心事,抿了抿嘴唇片刻才开口说了句。
“哥哥,你真好看。”
像初阳般明媚晴朗的眉目,还有像晚霞一样引人注目的绯红,都篆刻般,刻进了暗十一的心里。
可就是这样美好的一个暗七,璀璨夺目到让暗十一觉得自己黯然又失色。
就算暗七靠近咫尺跟前,捧着他的脸迫使两人对视。
迎着对方那闪烁着温柔亮光的眸色,暗十一也只是再次重复了一遍。
“你好看。”
如此笨拙不善言辞的重复,让暗七恍似已经猜到了他在想什么,牵着唇角认真回应道。
“十一也好看,最好看。”
说着就已经将人揽进到怀里,鼻尖贴在耳边温柔亲昵的轻蹭着,顺而落下一吻。
夏夜中虫鸣依旧,眼前视线并不清晰,身边人已经相拥亲密到眼前,在静谧无人的夜色里散发着沁入肺腑的香气。
“哥哥。”
暗十一的难过渐渐淡化,在紧贴的怀抱中感到了喜悦,但他唤出这一声又忍不住小声喃喃了一句。
“会有很多人跟你叫哥哥吗?”
问出这个问题,他突然就明白了困扰自己的是什么。
暗七好,他欣然,他喜悦。
同时也生怕自己与对方相差太远,怕立在他身旁只能添了负累,看起来并不相配。
更怕这么好的暗七,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哥哥。
往后无尽的岁月里,会有更多人,许多人,都可以那样唤他。
呓语般的喃喃并没有被忽略,贴在暗十一耳边的鼻尖顿住,顺着耳畔吹拂过一阵轻柔而温热的叹气。
紧贴着耳边的温度渐离,对方的额头转而就贴到了他的额头上。
两人就那么面对面,轻轻抵着相拥,暗七只沉默了几秒语气更加趋于柔和。
“那不一样,十一。”
“小卿欢会跟我叫哥哥,暗九,甚至暗八暗十,也都可能也可以称我一声哥,但那不一样。”
话语一出,便是无从讲起的静默。
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扼住苦命人。
暗七成为一个暗卫时,比他们几个中任何一个都要年幼。
他忍过曾经几乎望不到尽头的饥饿,也承受了接连不断地分离与死别。
以至于他都曾经想过,是不是自己上辈子做错了什么,又造了什么孽,要惩罚他生在这人世间。
生于贫苦,养于荒年。
十六年前,位于皇城以北的某个地域,遭受了几十年以来最大的一次天灾。
那个时候的百姓都是靠天吃饭,天公不作美,耕地收成便会急剧减少。
几年间因为干旱少雨,几乎家家户户都已经入不敷出,人们只能祈求上苍,让这难捱的日子能尽快熬过去。
可是上天似乎没有闻听见百姓的祈求,一场雨都没有的日子再次持续到了又一个夏季。
随着气温逐渐上升,省吃俭用,辛苦留出来的种子好不容易耕种的庄稼。
开始大片大片的枯萎。
连土地上的裂痕都被毒辣的日光照射的越来越宽。
收成难留已经够让人感到窒息,可比旱灾先来的,却是铺天盖地可怕的蝗灾。
数以万计的蝗虫来势汹汹席卷了整个地界,让本就干旱缺水的庄稼变得面目全非。
之后很久很久的岁月中,天空滴雨未下。
灾荒就这样开始了,从以谷糠果腹,到之后的挖不易旱死的野菜。
吃糠咽菜的人变得骨瘦如柴,面黄肌瘦,心里承受着仿佛无穷无尽的惊惧。
没有东西吃了,旱到开裂的土地中连野菜都没办法再找见。
越来越多的树木成了饿疯了的人的目标。
只要目所能及,那些粗糙干燥的树皮,都被扒的七零八落。
为了能活命,人们就那样嚼着难以下咽的树皮,妄图用没有丝毫营养的,唯一能寻到的东西。
填饱自己的肚子。
那如人间炼狱般的岁月太漫长了,人们饿的饿,死的死,灾难依旧没有过去。
绝望到路边的尸体处处可见,数不清的人在头脑昏眩中,癫狂难忍中,生存无望中。
渐渐失去了生机。
数以万计的百姓在绝望中死去,腐烂在颗粒无收干涸的庄稼地里。
尸臭仿佛充斥了整个人世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