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太和转头看向亭外四周的模糊景物。
“裴郎,你知道这家寺院的来历吗?”
裴归疑惑,“你刚才不说是升平公主和驸马郭暖的府邸吗?”
“那是在平定安之乱以后,在他们之前这里还有一任主人。”
李归不明白这女人为何突然聊起寺院,他配合地问:
“是谁?”
“是杨贵妃最着名的那个姐姐,虢(guo)国夫人杨玉瑶。”
对于这家寺院的来历,李归还真不知道。
他有些错愕,没想到此间寺庙曾属于祸国殃民之人。
虢国夫人的名声绝对比杨贵妃更加不堪。
她生活奢靡,每年光脂粉钱就要千万缗之多。
难怪此间寺庙建筑还有富丽堂皇的影子,原来是出自那个女人手笔。
“太和为何突然提起她?”
李太和像讲故事般悠悠道:
“杨玉瑶早年嫁给过一名姓裴的男子,还生了两个儿子。安史之乱爆发,在叛军攻打长安前她侥幸逃出长安,逃到陈仓。杨玉瑶在路上听到禁军逼杀杨国忠和杨贵妃的消息,她自知天下已无杨家人的容身之所,便亲手杀了两个儿子,然后自刎。”
李归虽对大唐历史了如指掌,可都是关于国策、皇帝、名将、名臣的,对于无足轻重的女人了解并不多。
这个故事让他听得不禁拧眉。
杀子后自戕,他感觉虢国夫人杨玉瑶是个决绝的蠢货。
李太和终于看到对面男人的表情变化,嘴角浅笑。
“裴郎也觉得她愚是不是?”李安平停顿片刻继续道,“狠心杀子既悲怆,又愚蠢,她若是个聪明的女人,就该在临死前为儿子最后谋一线生机。”
李归没有接话,因为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他阿娘就是在绝境中给他谋了一条生路。
他沉思片刻,忽然意识到不对。
李太和比之当年更厉害了,竟然只用一个故事就牵动了他的情绪。
他不由眼神变得锐利,连带声音都冷了几分。
“你为何对我说起这些?”
李太和注意到李归语气的变化。
她伸手去够李归放在桌上的手,却被李归无形中躲开。
李太和无奈苦笑,这是个她永远无法讨好的男人。
“当年你不辞而别,我追去白马寺时,只找到了你无意中落下的蓝色瓷枕。”
李归不记得什么瓷枕,也没有接话。
李太和继续说:
“你来自河东闻喜,又姓裴,我曾以为你是士族河东裴氏子弟,便派人去闻喜县寻你,他们说裴氏各房均没有叫裴归的人。”
李归语气不带温度地接:
“闻喜县那么大,不见得姓裴就一定出身河东裴氏。”
“也对,”李太和肯定后,忽然话锋一转说:“他们后来在闻喜县闻照坊户籍册上,见到了裴归这个名字。”
伪装容貌后,李归的脸色本就被画得很黑,现在黑得已经浓过夜色了。
“上面写什么?”他故意问。
李太和答:“户籍上写裴归父母俱亡,没有兄弟姐妹,他一个人顶门立户生活。”
“没错啊,那就是我家籍册,报考科举的家状上也是如此记录的。”
李太和笑笑说:
“但我派去找你的人反馈说闻照坊根本没人见过裴归,你从未在那里生活过。你家状住址上填写的那栋宅子,最早属于裴度裴相公私产,裴相公就是闻喜人,他三十六年前突然将那宅子卖给了当地一个叫裴进的县衙小吏。”
李归面色如常淡定回道:
“我并不知道家中宅子是父母当年从裴相公手里购入的。”
李太和脸色突然变得讥诮。
“买卖家宅本无可厚非,奇的是裴进家户籍上自此多一个叫裴归的儿子,据说是他从远房亲戚家过继的,更奇的是过继的这个孩子从未在裴进家出现过,是以左右邻居才会不认识。”
昏黄的光线隐匿掉了李归眼眸中一闪而逝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