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谎的小狗是会被饿肚子的。
李燕宁松开手,退开他的怀抱,“你走吧。”
昭明直直看着她,湿漉漉,黑黝黝的一双眼。
李燕宁又说了一遍:“走了,回你自己的院子去睡。”
昭明拉住她的手,“我问炳九,是不是还在跟着公仪笙。”
“我知道主子打定主意要娶他,问不问都是一样的结果,可我忍不住……我嫉妒他。”
“他那样貌美,主子喜欢他,日后他进了门,我怕主子眼里再也没有我。”
李燕宁没被他可怜的情态骗过去,她几乎是冷着声音,问:“所以呢?你准备在百花宴上做些什么?”
昭明的手指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你那天故意开着门出去淋雨,让我看见,淋得可怜兮兮地回来跪在我面前,你说你不会和他争,”李燕宁说,“你从前从来不会骗我。”
昭明抓着她的手握得更紧,他生怕李燕宁甩开他转身就走,他再也没有机会再接近她的身边。
眼看他又要跪下去,李燕宁提高了音量喝止他:“不准跪,说话!”
昭明浑身一震,死死抓着她,却倔着半天不开口。
李燕宁甩他的手,一次竟然没甩开,“不说就松开!”
昭明低下头,一滴泪珠飞快地从他的下巴滴落,“我知道张家想在百花宴上设计主子和公仪笙,素冠荷鼎每日只浇了一点水,我会控制着时间,让它枯死在宴会前夕。”
“没有素鼎荷冠,我一样可以去赴宴,没人敢拦我。”
昭明说:“我还安排了江湖杀手,他们会在那天拖住主子。”
李燕宁捏着他的下巴让他抬起头来,“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我一定要娶公仪笙,”她说,“没人可以阻拦我。”
昭明的眼泪打湿了她的手。
他带着一捧迎春花回来的那一晚,跪在院子里,浑身都被大雨淋湿,李燕宁站在没掌灯的阁楼上,望见他苍白的脸上一条条水痕往下流,明明雨那样大,但她就是知道,他在雨里偷偷哭了。
他受了再重的伤都不会哭,这些年来,他的眼泪好像都是为她流的。
从前是心疼她,现在,是她让他伤心了。
李燕宁说不出心里是股什么滋味。
她把昭明赶走的那几天,她的房中日日灯烛亮到天明,她想起了从前的很多事,从她的十岁到二十八岁,整整十八年,昭明像个影子一样,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因为从来没有失去过,所以觉得好像并不是很重要。
她有很多忠心耿耿的下属,昭明不过是其中一个。
可人没了影子,才会频频回头去看。
昭明和炳九一同随她离开奴隶场,她总是更喜欢他,炳九被送去由夫子教导,他却被留在她身边。
因为他有一双小狗一样的眼睛,会像看见主人那样亮晶晶地看向她,这是炳九和其他人都没有的眼神。
她曾经问他,会不会怪她没送他去和炳九一起识字,跟着她,她兴致来了教一教,大多数时候都是忘了,所以他如今字写得那样丑。
昭明捏着她的衣袖,跟小狗撒娇一样,“我不觉得丑,这是主子握着我的手教我写的。”
他一向把她奉为天,奉为神,没有哪个奴隶像这样信仰自己的主人。
可是现在,她把那么乖的小狗逼得做坏事,还会说谎了。
李燕宁叹了一口气,捏着昭明下巴的手往上,替他抹掉了脸上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