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天佑的家乡没有养羊,他这是第一次吃羊肉。
两三年没有吃过荤腥,觉得那羊肉真香,羊肉汤是这世上最美味的东西。
靠着那串铜板和那些羊肉,父子俩熬过了那个冬天。
但春天到来的时候,某一天做苦力归来的曾天佑,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不知去了哪里,或许是不想再拖累儿子了……
十五六岁的男子,能干又有力气,曾天佑去了一户地主家做长工。
那一年春节,主人家杀了一头羊,赏了长工们一些羊肉。
曾天佑是人生第二次吃上了羊肉。
那一夜,他才知道,羊是三个脚趾的……
而他一直以为,羊是五个脚趾……
五个脚趾……五个脚趾……
从此,那病根子就埋下了,若是碰到羊或者羊肉,他就会发病……
……
这一夜,冬晙达睡得不是很安稳,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在旷野中奔跑,身后追赶着一群妖魔鬼怪。
他拼了命地奔跑,他的眼前出现一面黑压压的城门。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推开了那城门。
身后的妖魔鬼怪越过了他,跑进了城里,城门在他面前关上了。
很快城里便传来乱七八糟的哭声、刺杀声、鬼哭狼嚎的嚎叫声、尖声嘶吼的救命声。
那些叫声透过那城门一丝不漏地全部钻入他的脑门中。他只觉得那脑门仿佛钉进一根尖锐的锥子,伴随着那些叫声,锥子不停地旋转前进,两耳轰鸣一声,感觉脑门似乎是要爆炸。
他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想要去推开城门,却怎么也推不开。
这时,一个浑身是血女子,从远处走来,每走一步,留下一个血色脚印。血色脚印一步步靠近,来到城门口。
冬晙达想要看清楚这个女子,但这女子的容貌却隐在一片黑雾之中。
女子伸出带血的手掌,轻轻一推,那城门应然而开。
……
冬晙达“呼”地一下从噩梦中惊醒,浑身大汗淋漓。
他披上衣服,走出房外,却意外发现,芫启搬了条板凳,正托着脑袋在看月亮。
“你是病人,夜黑露重,怎么不睡?”
芫启吓了一跳,嘿嘿地笑了下,“可能是睡多了,睡不着了。”
芫启的那条板凳很长,冬晙达过去,挨着她坐下,“在想什么?”
“羊肉。”芫启低声地道,“我在山上,不知山下事,知道这个世间不太平,却没有想到这么惨,下山不过一年半载,看到的都是满目疮痍。”
“这几年的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周永之战谁也没有占到便宜,两国现在虽还有小的摩擦,但还算克制。平仁帝也算仁厚,这几年的百姓的生活已经好了很多。”
“可是,这里还有流民屯……”芫启捂着心口,“不知为什么,一想到曾老大说的羊肉,我这心头就痛。冬郎中,你说,如果没有战争,是不是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冬晙达没有言语,静静地环视着这个流民屯。
今日的月色明亮,四周都安安静静。屯子不大,依山而建,屯子里的房子也是简陋至极,四面土坯墙,一顶茅草顶,就是一间房,一个家,这些房子东倒西歪的错落在屯子之中。
这两日,芫启昏迷之时,冬晙达忙于为村民们看诊,生计都无法保障,生病了更是死扛,他们都是善良的人,却因为战争流离失所,生存的权利也被剥削……历史的尘埃落到每个人头上,那都是一座山……
月夜谧静,正在睡梦中的村民,是否会梦到他们原来的家?如果没有战争,他们也不用流离失所,他们也本可以安居乐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