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有尸体抬过来了。
“昨晚干活的时候冻死在雪地上的,今天才发现。”雷夫说。他有时会负责搬运尸体。
登克也抬了具过来,他看着担架上死不瞑目的同僚,好心的伸手帮他盖下眼睛,“这位是自杀死的。”
几个月前他们留在驻扎地向苏联人投降,战后就一直待在这片雪原。
加尔抢着去烧尸体,舒尔茨也去帮忙,他们对烧同僚的尸体已经习以为常了。焚尸炉冒出来的暖意也很好的驱散雪原的寒冷,这是份还不错的差事。
人一多,围成一个圈聊天,太过明目张胆,很快就被看守注意到了。
几个猪猡端着枪过来抵着他们的后腰,又踢又踹,还扯着嗓子吼,逼迫他们赶紧拿工具上山伐木。
舒尔茨腿不好,厚厚的积雪,山坡高,又冷,头嗡嗡的痛,天旋地转的晕,他抬着被砍下来的树木,走得很慢。
新来的看守有点凶,“你这只德国猪,还不走快一点!”然后自他身后一脚踹他腰上。
腿站不稳,他手一松,树木倒地了,他跪在了雪坡上,经历过一天的身心摧残,终是在这个时候倒下了。
醒来的时候,还是那张令人厌恶的木板床,只有一张薄薄的被子,不过现在多了一盏烛光。
苏联女护士正细心的为他检查腿上的伤势。他的腿在早上被猪猡们踹出了红肿。
见他醒来,她略微心疼的说:“你顺从些,就不用受这些苦了。”
舒尔茨之前昏过几次了,他还有用处,苏联人不会让他死。
每次都是这个女护士对他进行护理,次数久了看他的眼神也变得微妙。舒尔茨感觉出来了。
他第一次对女护士说话了,说了句德语。
女护士听懂了。
他说,抱歉,听不懂俄语。
莎娃咬着唇,神情颇为受伤:“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话。哥哥说了,只要你好好跟我们合作,他就不会再关你禁闭,你的徒刑也会减少。”
舒尔茨说:“我要是说了,可以立马放我走?”
莎娃摇了摇头,“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那没什么好说的。”
莎娃向他透露:“我听哥哥说,明日有个军官要见你,那也许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你的徒刑是二十年,这里太寒冷了,你的腿会受不住的,而且你很可能会死在这里。”
舒尔茨望向窗外,飘雪仍在继续,它不会停,它会一直下。
“我能不能写封信?”
莎娃说:“其他战俘可以,但你不行。”
“……哦。”
第二日的时候,还是那间熟悉的审讯室。
熟人见面,他衣衫褴褛,而维克多衣冠楚楚。
维克多让手下在外候着,室内只有他和舒尔茨两人在。
舒尔茨也不客气,双腿交叉搭在桌上,看着维克多军服上的领章,呦呵了一声,“短短几年,这么快混上少校这位置了?”
“拜你们德国猪所赐,应征入伍,击落好几架你们的飞机。”
“可惜没击落过我。”
“当然,要想击落你,还是要琢磨个几年。”
舒尔茨哈哈大笑,“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维克多不跟他废话了,直入正题:“听说你认罪了?”
舒尔茨依然笑着:“罪?什么罪?那几张我还来不及看清的纸吗?噢,也许上边是写着我残杀俘虏的‘罪证’,还有我射杀平民的‘事迹’,所以才判我那么多年吧。”
维克多知道,他没做过。
“上层的意思,没有办法。”
舒尔茨呵呵冷笑。
“她找过我。”
舒尔茨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谁?”
维克多挑了挑眉,“你说呢?”
舒尔茨明白了。他稍显激动:“她找你做什么?”
这回轮到维克多抓着机会嘲讽他一番了:“舒尔茨,你是真蠢还是假蠢,她当然是为了知道你消息了。”
“她……有没有叫你带些话?”
维克多说:“她说和你的孩子们移居到美国生活,过得很好,听说,她要跟本国人再婚了。”
“无聊的把戏。”舒尔茨明显不信他的妻子会抛弃他,一眼看穿维克多的报复,“早知道当初不该在天上放过你两次,维克多,说真的,你的飞行技术得练练。”
那股高傲劲又出来了。
维克多也不恼怒:“你当初击落了我,现在还有谁会替你求情?”
舒尔茨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这猪猡还会替自己求情啊?
“看在景澜的面子上,也算……还你一个人情。”维克多严肃起来,“但是,你总得要在苏联苦那么个几年,这是你们德国猪应得的,别忘了你们在我国家土地上做的那些丑事。”
他感激当年舒尔茨对他和奎琳施以援手。但他国家在这片土地上留下的罪孽不是投降就可以清洗掉的。
舒尔茨神情黯然了下来:“是的,我的国家做了很多错事。”
多年前就开始水火不容,这次维克多难得安慰他:“换个角度来说,在国家层面上,你是一个合格的军官。”
舒尔茨“啊”了一声,“谢谢苏维埃空军军官的认可。”
“你不应该谢我,回去谢谢你的妻子吧。”
正因有他的妻子,也就有了他的善。
善因结善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