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的春雨滋养着泥地上的野草野花,生机的绽放,为沉闷寂寥的战俘营增添一抹春天的绿意。
外头的战俘们扛着锄头进山采矿,有鸟儿停在屋顶上歌唱,第一束晨光照耀大地,而某位作为战俘其中的一员,正在联合国委员的闺房里,为女人挽发。
这双手开惯了飞机,砍惯了树木,对挽发这一件事有点儿手生了。好在凭着记忆,很快摸清了门路,为他妻子挽了个简单的发型。
簪子收尾,双手从女人身后、绕过两侧腰间,覆在腹前,下巴枕在她的肩头,闭眼磨蹭她的脸颊,享受清晨中久违的美妙。
景澜从放在桌上的小袋子里翻出剃刀和剪刀,“我给你剪个发。”
舒尔茨好久没注意自己的形象了——战俘营大家都忙着存活,谁会注意外在。他坐回椅子上,背部挺的笔直。景澜开始动手了,回忆起舒尔茨以前的发型,剃短他两只耳朵上方的头发,再用剪刀修剪其他头发的长度,按照他头上那一条在左边侧分的界线,梳顺头发。
好的发型能为一个人的精神加分,舒尔茨在军队的时候,军官们格外重视自己的发型。
舒尔茨向景澜讨来镜子,自己用梳子把头发往后梳,侧分背头,精神满满。对着镜子拧了拧眉,眉毛压眼,眼神深邃,五官依然优越,线条流畅,棱角分明,帅气不失严谨的形象又回来了,仿佛回到空军阅兵时,他意气风发的时候。
可惜,他现在一身光裸,哪有军人的严谨。
他往后抚了抚头发,略微遗憾道:“可惜没有发蜡。”
景澜为他自恋的行为连连发笑:“已经很帅气了。”然后去打开行李箱,拿出一套干净的衣物让他换上。
景小姐总是为他准备妥当。衣服换好后转身,几乎满桌的食物被摆了上来。
肉罐头、水果罐头、奶酪、果干……噢,还有他最爱的红酒。
不过可惜了,还来不及品尝,不速之客就来了。
维克多过来了,提醒他们最好别那么明目张胆。
“你要记住,你现在是战俘,战俘!”维克多向舒尔茨重申。昨日他刚接手这个战俘营不久,就听到一个战俘在矿洞昏倒的消息,匆匆赶去,结果是舒尔茨。
奎琳带着孩子跟他随军,不断跟他吹耳旁风,看在妻子和景澜的面子下,他就让这德国佬回归妻子的怀抱。
但这特权也不是常有的,舒尔茨还是战俘的一天,他就得干活。
报复的时候来了,维克多自然不放过这机会。
曾经不可一世的德意志军官,到现在沦为苏维埃战俘,没有话语权,只得服从这里的规矩,为了与妻子美好的未来,舒尔茨忍了。
当着维克多的面亲吻景澜的前额,他恋恋不舍的离开。两个口袋里,妻子给他的食物塞的满满当当。
目送舒尔茨离去后,景澜问维克多:“你上层那边,有关舒尔茨释放的事,他们有处理吗?”
维克多说:“上一年我就递交上去了,他们到现在也没理会。”
“怎么会……”
“他的事迹太过显赫,击落我们飞机太多,上层不会轻易就放了他的。”
“没有其他办法了?”
察觉到背后有声音传来,维克多转头,原来是奎琳带着她三岁的女儿过来了。
“爸爸!”小姑娘迈着短腿跑过来,维克多一把将她抱起。
奎琳见到景澜,眼泪已经夺出眼眶,好友许久不见,在战争平息后,在这沉闷的战俘营里,她们第一次紧紧拥抱。
谁会记得在那残忍的集中营里曾有个叫奎琳的波兰女人存在过。现在她安然无恙活过了战后,那段黑暗的历史也被尘封。
她感激景澜,感激这位中国好友,以及她那虽为德军的丈夫。
“有办法。”维克多回答景澜,“这要看他愿不愿意违背了。”
景澜眼眸黯淡了下来。她自然晓得,维克多的意思。
加尔被调过来了,修了几天铁路,肤色黑上几个度,本来就多的眼白更为明显了,看着木木的、憨憨的。
看到他长官口袋里丰盛的口粮的时候,他瞪大了那两颗黑色的眼珠:“长官,你哪来的那么多食物?你在这干活很卖力吗?猪猡大发慈悲给你分多点?”
再看舒尔茨一身装束,光鲜亮丽,发型也利落整洁。加尔不可置信:“他们还给你安排理发师了?!”
舒尔茨抽了抽嘴角。这是妻子的爱,爱!懂不懂?呆瓜。
“我妻子来这找我了。”短短的只言片语,却满含炫耀的意味。
加尔又一次羡慕起来,“她真厉害,也不知道她可不可以帮我找到伊思,让我见见她。”
舒尔茨劝他放弃肖想:“你的伊思远在德国,想什么呢?”真当他的澜澜无所不能啊?哼,那也只对他无所不能。
旁人?门都没有。
加尔分到了舒尔茨一半的食物。但总得付出点什么,比如帮他的长官干活。加尔乐此不疲,小小挖矿就可以换取可观的食物,非常划算。
晚上,依然是共产主义思想,加尔难得看到一回舒尔茨在认真听讲,还表露出一副陶醉的神情。
噢,只因台上为他们演讲的人有一位是他的老婆。
加尔注意到景澜一旁的沈星朗:“长官,那个男助手是你妻子的新欢吗?”
舒尔茨一掌拍他的头,“什么新欢,不懂别胡说。”他们彼此忠诚得很!
至于沈星朗嘛……嗯,他突然对自己没信心了,真糟糕,他得要去问问。
加尔看向台上的景澜,他与这个女人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候长官托他去法国传信于她。
女人的模样似乎没有变化,依然的温柔端庄。只是加尔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为什么这么美好的女人会看上他那脾气暴躁、爱揍下属的长官。
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有点懵,长官力度可真不小。
解散时,加尔还是决定鼓起勇气。
“你这只德国猪,上来干什么?还不滚下去!”才上前几步,守卫端着枪就要把他赶走。
沈星朗主动制止守卫的行为,景澜看了看加尔身旁的舒尔茨,对加尔说:“怎么了?”
“美丽的景女士,你是红十字会的一员吗?”加尔真诚发问。
“是的,我是。”
加尔眨了几下眼,看向舒尔茨,仿佛在征得他的同意。
舒尔茨双手交叉,眼睛游移到别处:说吧说吧,又一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傻瓜。
“你可以帮我见到伊思吗?她远在德国,她来信说,她也很想见我,但是她无法见我。”
“伊思?”景澜有些一头雾水。
舒尔茨跟她解释:“就是这小子的女友。”
加尔问得小心翼翼:“可以吗?女士?我很想她。”
看着少年满怀期待的双眼,景澜没有立即答应,似在思考。半晌她说:“伊思的住址?”
加尔的心情明显变得雀跃,就差当众手舞足蹈了,他给景澜写下伊思的住址,抱着他的长官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