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规默默地接过馒头。
如果告诉她,边城被困,
他连草芥都吃过,她会怎么想?
他知道这个女孩子在故作坚强地掩饰心里的胆怯。
毕竟才是个孩子,这一路他默默看着她带着他东躲西藏,不得不在内心里惊叹,这实在不像当日哭哭啼啼要留下的那个孩子。
冷静过后,她的聪明、她的机智,都令他又吃惊又震动。
“咦?”
苏问昔终于走近那处灯光的时候,发现原来是破旧又低矮的土地庙,那点微光是正冲着门口的庙里土地神前燃着的香透出来的。
苏问昔站在低矮的庙门口迟疑不进。
子规上前拉了她的手,轻声说道:“里面看样子没有人,我们今晚在这里凑合一晚上吧!”
苏问昔看着地微光中一片黯淡的泥塑,本能地想退,然而想到比自己更小的子规,没有说话。子规仿佛已看透了她的心思,低声说道:“我以前做了错事,义父经常罚我晚上对着土地背三字经!”
苏问昔愣了一下,失笑道:“那一晚上得背多少遍?”
“不知道。因为每到半夜,我就睡过去了。”
苏问昔一下子笑起来,倒消了心里的害怕,壮着胆子跟着子规走了进去。
脚下是土质的地,连一方青砖都没有。
两人倒也不在乎,在靠墙边一侧挨着身子坐下来。
苏问昔再递给子规一个馒头,低声问:“子规,如果我暂时不去找我爹,他会不会怪我?”
“不会!只要你安安全全地藏好,苏伯伯才不会受别人的威胁,只要他们找不出威胁苏伯伯的把柄,苏伯伯就是安全的。”
“那么,子规,你告诉,他们究竟想跟我爹要什么?”
那些人,想要的是不是苏老爷给他的东西?
黑暗中的子规摸了口的某个位置,没有回答苏问昔的话。
苏老爷既然没有打算
让她知道,他当然不会说给她听。
“子规,你说我爹爹的事情跟弘光住持有关系吗?”奔波一天已经有些乏累的苏问昔歪着身子问。
依旧没有听到子规说话。
苏问昔心里想,他才是个小孩子,问他这些他当然不可能知道。
已是八月的夜晚,空气已经有些凉。
苏问昔向子规靠靠,不知道是想汲取温暖,还是想给对方温暖。
破庙里一片沉默的安静,只听着外面的虫鸣风动。
苏问昔身子半歪,迷迷糊糊地想,她已经做了八年的孩子,从明天开始,是时候她要做回大人了。
她有太多的事情想不明白,有太多的迷团解不开。但现在,从明天开始,她首先要做的,是照顾好身边这个小不点,好好地活下去。
一边想着,苏问昔很快睡着了。几年的养尊处优,她并没有多少危机困顿意识。
而她身边的子规,睁着大大的一双眼,透过破旧的窗子看着外面空旷的地方。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世,他经历过最多的,是战争,是屠城,是人性的较量。因此即使是在苏府,他都从来没有放松着神经,何况是这个时候的现在。
他其实很想跟身边的这个孩子说:“不要怕,我会保护你!”
但是说出来,会吓着她吧?或者不会吓着她,只会招来她的嘲笑。
苏问昔半夜醒了一次,迷迷糊糊的样子,伸手拍了一下子规,说了句:“红莺儿,我渴!”
子规爬起来,就着并不明亮的月光与睁开眼的苏问昔对望。
苏问昔发了一下愣,没有说话,又缓缓闭上眼睛。
然而子规知道,她没有睡。
他瞬间有种无力感。他想保护她,像对苏老爷许诺的那样照顾好她。可是这个时候,他却不能在她渴的时候给她一滴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