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倾从未想过,会这么突然的与他对上面。曾经,她设想过无数与他对面的可能,无一不是剑指眉心声泪俱下的控诉。如今见他,内心却能做到毫无波澜静如止水。十年来,埋在心间的恨意,早已不知在何时,慢慢的随风散去。也许是在裴詹殒命之时,也许是在步摇重现之时,也许是在刚刚看到他明明不到五旬,却已变得沧桑之时。
她微微仰头,看着云丛中未曾住脚的如钩淡月,朦胧的月色,连带着将人的眼睛,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寒纱。她暗暗深吸一气,努力让视线变得清明。
万俟晋看着她,脸上突然有了些无奈的笑意,又叹了一气,“我们这一代的恩恩怨怨,并非众人眼见的这般,位居于此,多是不得已而为之。”
料定墨倾不会接话,他继续言道,像是说给自己听,“大亓危矣,天下危矣。这岌岌可危的天下,百姓将面临生灵涂炭。有人要逆天而为,势必要有人去阻止。我与墨昶长瑄不惜搏命布下的局,怕是要靠你们来收了。”
“你说什么?”
墨倾犹如被闷了一棍,脑子嗡的一声。
万俟晋摆手,示意她坐下来。在不可置信的情绪当中,她得到了一个颠覆她十年来正常认知的事实——这天下,将不再昌泰。
今天的万俟晋,让墨倾甚觉生疏。那个昔日睥睨群雄不可一世的天子,如今敛去了帝王的光辉,向她谆谆道来这世间的无奈。
对于这个心机深沉心思缜密的大亓皇帝,她十年前知之甚少,如今更是一无所知。她只是觉得,好像除了他的子民和万俟朔,他谁都不爱。
一声短促的叹息,她从未听过的那个永居高位的帝王的叹息。
“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你。可是派出去的人,总是被有心人暗中干扰。我怎能不知是谁?他怕我会杀了你,所以总不想让我找到你。他这个孩子,什么都信我。也唯独关于你,才会对我有所保留。不过,他能透些消息,让我知道你过得平安,我也能安些心。倾儿,朔儿将来要做的事情有很多,并非每一件都可向他人道清说明。如果有一天,他的作为让你疑惑,不要怀疑他,好吗?”
墨倾并未回声,她不知该如何回应他。
“倾儿,你万俟伯伯的朔儿,就交给你了。”
他站起身,一声咳嗽,身子再次微有踉跄。
墨倾胳膊微动,欲伸手去扶,却又止住,再次问道:“你的身子……”
万俟晋摆手,“不碍事。”
墨倾没有跟着迈步,终是立在原地,看着他缓慢离去的背影,开口问道:“为什么是我?”
万俟晋微微扬高了声调:“是朕选的,也是皇后选的,更是你自己选的。”
凉风平地而起,吹得枝叶在虚空摇曳,散出沙沙声响。今夜的谈话让墨倾仿佛懂了,又仿佛更加糊涂了。她的脑海中,总是有一句话在回响:“你的万俟伯伯,可是一言九鼎,从不会说瞎话的。”她已记不得这是曾经哪一次入宫,万俟晋跟她说的。对于小时候的事情,她已经很多都记不清了。可能就像万俟晋所言,那件事对她冲击太大,才乱了她之前的那些记忆罢。